有了两次经验,杨慎对国债其实也不陌生。可是,他一直以为那只是由于战时的特殊需要,更是为了防备战事持续太长的一道保险。
可现在竟是为了辅助新钱推行?
“世人好买地,好臧金银。”张孚敬自做官起,所有经历都基于新法,他钻研得更加深刻,“嫁娶传家,金银是收不尽的。然正如陛下所言,钱只是由于大家伙都以为可,所以成了钱。金银铜稀少,故而以钱使之;宝钞滥发,所以价值低贱。如今要行新宝,虽是成色好的铜钱、银元,却也是往民间发了大量新钱,恐物贵钱贱,百姓遭祸。”
朱厚熜提醒着杨慎:“这里面,最重要的是数据。大明如今大体上一共有多少银钱流通,用修能给个准数吗?大明田地、作坊、工厂、海贸,各种货物一年大体上分别有多少数目在流通,用修能给个准数吗?新钱不能像宝钞一样了,以后只行新钱,但发行多少新钱而不至于让物价飞涨,用修心里有数吗?”
这回发行国债的目的不是为了暂时敛财支应军需和朝廷财计,而是要一举两得,同时也先尽量收上来富贵人家里的闲钱、旧钱。
“先从一年期、三年期开始,朝廷立了信誉,再设三年期、五年期甚至十年期。”朱厚熜说道,“只有民间还存有的旧钱降到足够小的比例,朝廷才能通过已经发行了多少新钱,大致知道民间的财富总量是多少。同时,根据货物流通的规模,也知道该把新钱发行总量控制在什么样的范围内,稳住物价便是稳住民生。”
大明的“财相”要开始具备更宏观的视野和更专业的财政知识,这堂课,朱厚熜是当仁不让的教师爷。
民间自然仍然有大量走私、逃避关口商税的人,但是至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完全两眼抹黑,既对货币私铸无能为力,又只根据朝廷和皇帝需要乱印宝钞。
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好货币发行、建立起货币信用。
“除粮赋因为农户极为缺钱而不能折银外,诸多赋税能折宝钞、能交旧钱,只有这段窗口期。将来,不仅官府只认新钱,民间也以用旧钱为违反钱法。通过金银器行熔铸做些传家物件不需去管,但凡用之买卖,便是犯罪。”
张孚敬说这样的话,是很有威慑力的,毕竟他是“张杀头”。
杨慎觉得这未免太强势了些,民间私底下用碎银买卖物事,这也谈得上犯罪?
“不要不以为然。”朱厚熜趁他懵逼的时候加大教育力度,“官府要的是权威,是管理的效率。在新钱这件事上,更重要的是威信。既有权威,又有信用!朕只说两点。”
杨慎看向了他,朱厚熜伸出一根手指:“其一,铜实在太过有用,如今却因为没办法,大量的铜都需要拿来铸钱。可钱分明就是让百姓都认可、能买到需要的东西便行。威信立起来了,造纸和印刷的技术再提高一些,或者将来找到更廉价的配方,为什么不能用其他硬币甚至纸币来替代铜钱?”
“……那不就是宝钞?”杨慎之前也听过相关的议论,却还是感觉太难,“总有宝票在先,但普通百姓在这么些年里是没财力见得到的。将来若见纸币,只以为是新宝钞,必不敢用。”
“所以要把这些年的事先做好,让大明上下都知道新钱可信。”朱厚熜又伸出一根手指,“其二,钱是用来买东西的。大明再有钱,若只堆在国库,那也就像是民间有人挖坑深埋,往往十年二十年等同于没这笔钱花用。于朝廷而言,过去是要钱花便印宝钞,而后宗室、官员等折钞发放俸禄,最后官民都遭祸。用修,你需要想想,若是大明藩国、藩族也信大明的钱,而大明只认大明的钱,会怎样?”
杨慎有聪明的脑袋瓜,一旦脱离了大明子民的限制范围,他略微思索之后就有点豁然开朗,随后张大了嘴巴。
朱厚熜笑了起来:“其实本就有不少人违禁去藩国用大明通宝和银宝买货,彼国权贵、富商本就喜大明的钱,因为用之再买大明好物也更加便利。把新钱推行好,提高信用、增强便利,将来诸多边市有外国商队来往,通关汇算只认大明新钱,他们便需要大量大明新钱。这国债,将来是可以让外国来买的。”
现在倒不用、也不适宜就这么开始提出什么债券、证券的概念,只用先奠定更规范系统的货币和财政政策基础。
一旦接受了货币只是一般等价物、货币要通过流通才能兑现为实物价值等等这些概念后,杨慎随即就对未来的财计局面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而后便是和国债会付息相同道理的另外一个重磅手段:大明银行作为第一阶段的唯一银行,将推行有息存储。既建立另一个吸纳民间旧钱的渠道,更要将贷款这种业务也规范起来。
宋朝曾为了刺激农业生产搞过青苗贷,但如今第一阶段的贷款根本无需触及这个领域。要想让农户的收入涨起来,大明自有铁器、水利、种苗甚至将来肥业去打造相对好上一些的环境。
而大明银行的贷款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