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站在众人最前方,本来一直闭着眼睛,尤其是严世蕃分尸之时,他心底是涌出一股狂怒。自来科举取士,哪有如此羞辱至惨的?这天下又不是皇家一姓的,如此做派,必致天下大乱。
狂怒的同时,自然也深深震悚——
这景王,绝对是史书有名的暴虐。
但转头见他哭祭李春芳,讲出的故事又是感人至深,说尽了天下科举之士的心怀。可见他又不是恃怙皇威者,而是对科举之普通人也有着深深理解。这时候,他意态稍平,但转头见到李春芳的灵堂,又是莫名骇然——
这景王,莫非是要紧紧抓住天下士子?把一切仇怨都投到朱墨身上?把朱墨和严世蕃看成一样的人?还有张居正,自来良臣能臣之典范,竟然也要抓起来杀了?说是为了安天下士子之心,可天下士子难道都是玩偶?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已经死了的李春芳啊!这简直是恐怖啊!
这天下之变,难道是一两个人作出来的?西夷人坚船利炮,倭寇纵横,难道是虚幻?明明是先有时局之变,而后才有应对之人。这景王却颠倒过来,搞得好像是一两个人弄得所有人活不下去似的……难道那李春芳真的是故事中人、图画中人?平生就没有一丝风浪?没有七情六欲?就是他说的那么一个世外桃源之人?无缘无故被朱墨、严世蕃、张居正害死的偶人?
想到这里,
他才仔细打量景王,只觉得这少年人深邃的眼中,似乎燃着一团烈火,谦恭有礼的下面,是无以名状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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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乃是治理天下的大行家,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又兼修理学心学,此时一下子就看穿了景王的用心——
中庸说“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但这个感,乃是感知中和位育之至理,中和位育,绝对不是风景如画,乃是生机活泼的……而景王说的那番歪理,乃是闭绝了生机,绝无和气可言。他这样,一定会把天下所有人深藏的仇怨都引发出来,很快就会掀起洪水猛兽……
加之,此人怎么就会那么厉害,去哪里学的本事?他这要是南征,多半也会赢了,那朱墨虽然稀奇,似乎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岂不是……?
他打了个激灵,都不敢再想下去。
这景王,对理学心学之造诣,实在已经远超众人,想必是他幽禁之中长年参禅之故?的确,至宋以来,是有很多奸臣故意要把朱子之学弄成这般唯美景象,甚至可以说,严嵩是有宋以来之集大成者。但好在皇上修道,从来看不惯这套把戏,也总能假天道之名以制约之,这才有了四十年的太平。其实,他徐阶以前也是如此执念的,直到后来遇到了阳明门徒聂豹,这才明白中和位育、生机活泼才是理,也就是心。但这个道理很是深湛,一般人哪里会懂?
如今,这景王已经把皇上逼到了绝路,说是“天监”,反而成了皇上监国,他景王执柄。天下之大,几无可以制约景王之人?
一念至此,
徐阶忽然感到一种极大的绝望,恍然之中,只觉得纵贯古今皆是虚幻?再看看旁边众人的神情,愈发感到皇皇华夏,至今似乎已然走到了尽头?
他绝望闭上的眼睛再睁开时,六百多人已经人头落地……韩充兴奋异常,大呼小叫,上蹿下跳,而景王却闭目坐在舆辇之上,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无关?徐阶长长哀叹一声,心里冒出一句话:
“严嵩啊严嵩,这就是你自己养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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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直到家,他都毫无感触,似乎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连怎么走到家的都已经不知道了。
……
一夜无眠,
徐阶也无心翻书,枯坐到了天亮,浑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数点门生、故交,实在已无一个可用之人。莫名其妙,他忽然想到了话本演义,汉末的王司徒为什么就能想到办法呢?自己也是这个角色,却是一筹莫展?就算如法炮制,可那年轻人却是个和尚……
连番苦笑,不知不觉,已经胡思乱想到了日丽中天。
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
“圣旨到……”
圣旨?
皇上?
徐阶猛地醒来,匆匆走到院门前跪下,眼前却是两个士兵,并非往日传旨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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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曰:
朕息隐道宫,为避万象之迟暮也。渠料海内迭生惊变,京师动摇者再之。朕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景王适奏天监三年之献,朕自叩于三清,三思于内苑,深以为然。著徐阶领一切庶务,三日一朝于皇极殿,景王居朕之左,听之。”
徐阶这时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