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贵为吾国科学院之长,虽不曾受国家指派,亦受世人景仰,实乃吾辈典范……
然国之强弱,视其用铁之多寡以为断。试观商战之铁道、轮船,工人之种种器械,农事之犁田凿井,皆非铁不为功,加之欧战连年,铁产奇贵,强邻谋攫汉冶萍益力,吾等更觉煤铁为国家生存之要素。
叹人力有穷尽,力所不能及,老朽花费半辈积蓄,可惜未见效果,而耗费颇属不赀,韶华已去,年过古稀,昔兴办钢铁工业的雄心遂不复。
今闻先生远渡德意志进行访学,反响火热,大涨国人脸面。老朽在欣喜祝贺之余,又有一己之私,盼先生借此机会,延聘德意志专门工艺技师一二,相关技术些许,助力国内钢铁行业摆脱蹒跚学步……
农历戊午年于金陵长干里写此。草庙老人。”
离开德国的码头上,程诺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内心不仅没有平静,反而跟着阵阵海浪,思绪愈加激荡。
说起来信的主人公也是一个传奇人物,活脱脱现实版《茶馆》里的秦二爷,打戊戌年间就想着做着实业救国的事,一辈子下来也算是有所收获。
到了满清覆灭迎来民国,老爷子一手创办的机械工厂更是向上游行业钢铁工业扩张,试图通过纵向一体化战略解决原料瓶颈的制约。
哪怕在这个时代,投资钢铁工业的高成本与高风险会加剧企业的负担,老爷子也在所不惜。
正是因为这种韧劲,凭借着过硬的技术,老爷子更是赢得了造船的大订单,眼瞅着将会带着工厂迎来一个新的台阶,从而完成技术-研发的正循环中去。
可惜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该机械厂所需钢板不但价贵,而且有市无货,不得已而高价购买,导致其亏本巨大。
加上投资钢铁工业周期过长,短期内进一步加剧企业资金困难,导致机械厂的财务状况恶化,期间虽然通过借债进行筹措资金,可惜终究还是失败了,厂子也被债权人英国银行给收走。
到头来,一辈子所奋斗的东西全部打了水漂,跟秦二爷一样落了个散尽家财的局面,让人唏嘘。
不过即便是这样,老爷子还按时订购报纸,了解科学院发展化学工业的事情后,在程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好感也就越积越多,甚至开始打听程诺的具体家庭情况,准备将族中的晚辈撮合一下。
最近获悉程诺在德国访学小有所成,联想到德国最擅长的工业实力,以及当年失败的痛楚,老爷子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再次躁动起来,非要提笔给程诺写上一封信,也因此有了信中的内容。
讲述了老爷子一生的遭遇,也诉说了老爷子最后的请求。
从国内寄到德国本来就不容易,加上没办法确定程诺的位置,送信的过程非常坎坷。
最后还是通过留学生的手,将信传了过来。
到程诺手里时,已经是在返程的路上了。
“怎么样,心里都说些什么,我看您很有压力的样子?”
李华主动帮程诺拎着行李箱,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程诺把信收好重新放回信封里,语气温和道:“倒也没什么大事,都是国内的前辈关心我们晚辈来着,人老了嘛,不免要多啰嗦些,但都是些好意。”
李华点点头,把心放下:“年纪大了,我都能理解,就像我离家之前,我奶奶总是拉着我的手不松,一边掉眼泪一边叮嘱我,当时年少不懂事,还觉得烦,可现在年纪大了,又怪想念的,
一晃我都几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
程诺拍拍李华的肩膀和蔼道:“等忙完这阵,就回去看看吧。”
李华长叹一口气:“也是,该回去了。”
“呜~”
一声轮船的汽笛声传来,提醒着旅人到了上船的时间,也顺势将两人的谈话打断。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程诺把自己的行李箱接了过来,微笑道:“德国这边继续保持多方联系的事,就先拜托你了。”
虽然眼中透露着不舍,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何况他们这次又不是诀别。
李华抿抿嘴,本来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自己还带了东西过来,赶紧把自己的挎包从背后转到身前:“程教授,这个是我们几个同学共同的心意,您看看怎么样?”
“这不是胡闹吗?你们都穷到吃萝卜了,还破费什么,这东西我不能收,赶紧拿回去吧,最好从哪里买的,就退到哪里去。”程诺东西都没打开,就让学生把东西拿走。
“不是,程教授您这是误会了。”眼瞅着程诺不准备收下,李华赶紧凑到跟前,主动将包里的东西打开:“这个不是我们买的,而且想买还买不到,是我们几个人亲手做的。”
打开包,里面赫然藏着一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