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丧仪,早在三日前就已秘密开始准备,年少的杨叡在甘露殿的偏殿里由姜仪牵着手,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换上白绫,在宫中侍奉多时的奴婢们,听到了回响在宫里的丧钟之音,也纷纷在奔忙之余,哭成了一片。
白发苍苍的年老宦官,也在短短的两年后,走上甘露殿、椒房殿、太和殿、大行殿,奉天殿的殿宇之上,踩着砖瓦,用皇帝曾经穿过的龙袍,颇为悲戚的吟道:
“上复位!”
音色低沉而哀痛,一如两年前先皇驾崩那般,杨景和杨智父子,和严苛暴虐的太祖高皇帝相较起来,算是给了这十万内宦将近十年的好时光。
宫里的丧钟敲响之后,皇城钟楼里十余位内宦贴着耳朵仔细的听着传来的动静,尽管他们大多已经猜到这丧钟是为谁而鸣,却也不敢放松。
直到第一遍钟音结束,才由侍奉三位帝王的那位最年长宦官吩咐道:“是九音,陛下驾崩了,快,敲钟,天子九音,九遍!”
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三次,而这一次,他没有上一次那么轻松,反倒是在属下们忙着敲钟的时刻,打开了钟楼的窗户,俯瞰着长安城,又抬头望向长安阴沉的天色,担忧地说道:“又要见血咯”
哭的撕心裂肺的后妃们渐渐被从甘露殿一一遣退,内阁几人在流下了眼泪后,也意识到了眼下最为关键的问题。
在陪着杨宸一步步将渐渐冰冷的杨智背到大行宫后,他们跪在了杨宸的脚下:“臣等谨遵大行皇帝遗命!请楚王殿下,灵前继位!”
而得知杨宸已经入宫后连忙赶来此处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的姜楷转头看向了宇文云一眼后突然站出来说道:
“慢着!先皇何时说过传位于楚王殿下!先皇尸骨未寒,尔等奸逆,莫非便要谋朝篡位不成!”
事态,也终究是来到了这一步,王太岳此时不能默不做声,作为两朝的内阁宰辅,他当即站起来呵斥道:
“姜楷!不得放肆!大行皇帝遗命,封皇长子杨叡为齐王,楚王杨宸继皇帝位!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先皇驾崩,我等臣子,自当谨遵遗命行事!”
姜楷也知道此刻若是他退了一步,留给姜家的,只能是万劫不复,所以硬着眉头说道:“王太岳,先皇何时说过要传位于楚王?”
“先皇遗言,吾弟,当为尧舜!”
姜楷这一路已经想到了这句遗命的破绽,所以立刻接过话问道:“先皇还有秦王,吴王,蜀王三个弟弟,你王太岳怎知,这先皇说的,就是他楚王!好啊,我说楚王怎么会撇下大军紧赶慢赶回了京师,原来是尔等奸逆,与楚王里应外合,谋夺大位!先皇啊!看看你这帮乱臣贼子吧,他们如今欺负到皇后和皇长子这孤儿寡母的头上了!”
宇文杰也不能忍了,也当即驳斥道:“放肆!先皇遗命,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德国公,倘若你再是不敬!休怪我等不念情面了!”
“哈哈哈哈”姜楷狞笑了起来:“怎么,镇国公要杀了我?再接着欺负皇后和皇长子,为你的新主子做事了?”
“你!”
在姜楷想要作怒的一瞬间,一直在姜楷身后的方孺也站了出来,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驳斥姜楷时,他却说道:
“先皇的遗命,确是说给楚王的,可臣听见的,不是‘吾弟,当为尧舜’而是‘吾弟,可为周公!’诸位也明白,周公之意,是在让楚王扶持少主登基,安定天下!”
“方孺,你也是先皇旧臣,怎么矫诏?”
“什么叫做矫诏?”方孺镇定自若的回了徐知余一句,又抬头向姜筠问道:“皇后娘娘离陛下最近,诸位若是没有听清,大可以问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告诉臣等,先皇遗命,到底是让楚王殿下做尧舜,还是周公?”
姜筠此时已在崩溃边缘,方孺的问题,她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若是“尧舜”便是让楚王登基,若是周公,便是让自己的儿子登基。
“哀家听见了!”
宇文云抢先一步,抢过儿媳的话说道:“哀家在先帝榻前最近,先皇之意,是让齐王杨叡登基,楚王杨宸为周公,扶持少主!”
“太后娘娘圣明!臣听见的,也是‘吾弟,当为周公’”
原本和几人站在一处的邢国公李定,此时也先声夺人,表明了自己之意,场面之情形,急转直下。
内阁的几人里,已经有方孺和李定,站在了皇后一头,当众开始否定杨智的遗命,而宇文云也忙取出了那份杨智没有点头却已草拟朱批掌印的遗诏。
“这是先皇病重时,告诉哀家的,御笔朱批,玉玺掌印,这,才是先皇真正的遗诏!”
杨宸走进大行宫里,把杨智交由内侍们换下病袍,换上了崭新且再也不会脱下的龙袍后,听见了殿外的吵闹,当他走到殿门前,只听见一直不曾出声的柳永在众目之下打起了圆场:“我在后头,或许也会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