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王相见的忌讳,也因为杨宸早已快马发信送往吴王府,所以在大宁东面任由惊涛拍岸却仍旧不动如山的吴藩王城,并未大张旗鼓的迎驾王驾。
东海城往返金陵的路,快则一日,慢则一日,许多人家早在楚王殿下的王驾来到东海城前,就已听闻金陵城那日的码头上,迎驾的热闹场面。
吴王府统率大宁朝最为精良的吴藩水师,在内河之上宛若庞然大物的朝廷宝船在吴藩的战船之前显得那般不值一提,楚王府里许多见过世面的侍卫们也被吴藩停靠在东海城码头的水师所惊到,久居京师,竟然不知这天下水师,已经可以如此雄壮。
在战船停靠的长河对岸,是出入汪洋大海之中的大宁商船,如今海波安定,有着吴藩水师护卫的大宁船舶可以在春时顺风南下,也可在入夏之后,溯流而上,将大宁的丝绸、瓷器、茶叶、连同铁器在内,运往渤海、高丽,还有传言之中当初祖龙始皇帝遣使求仙之后所建的东瀛买卖。
楚王船队之前,一艘并不算显眼的沙船之上,宇文雪亲自撑着伞从舱内走出,站到了杨宸身边。
自金陵离开后,她已不知是第几次听见自己夫君这番唉声叹气,还有见到杨宸愁眉不展的面色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宇文松轻声念完,意识到宇文雪站到自己身边的杨宸顺手接过了伞,把江南的春雨挡在伞上,挡在宇文雪今日这身精心梳妆打扮之后所穿的归凤红裙外。
“王爷,今日一见,天下四藩,果真是这六皇兄的吴王府,富甲天下。”
杨宸抬眼望去,自然可以见到水波尽头的岸边,码头上人头攒动,船夫仆役将在岸边堆积如山的器物搬上商船的场面。不过最惹他注目的,还是当属有意无意被摆在另一处码头之上的几十艘战船。
“看来六哥让给本王的那些银子,对他来说,确是九牛一毛,早知道,当初就多占他一些便宜了”
宇文雪呵呵一笑,站在杨宸身边的她也随手向吴藩停靠战船的方向指去:“如此水师浩荡,想必也是费了六皇兄一番心血,东台既定,海波亦平,经营这三万水师之众,说不定六皇兄也没有闲粮,王爷怎么还嫌占六哥的便宜少了”
“他是我六哥,弟弟占哥哥的便宜,天经地义”
“那王爷今日这么着急的来见六皇兄,也是为了?”宇文雪的话并未说完,稍稍侧目,不难看到杨宸愁眉依旧,她的话已经憋了许久,在春雨稀稀疏疏之时,再也忍不住问道。
“王爷,是在为南诏之事担忧?臣妾看王爷在金陵待了一日就整个人就魂不守舍,找李平安问了一句,才知是这南疆动乱的缘故”
杨宸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知道宇文雪想问什么,换了只手撑伞,另一只手从宇文雪的身后绕过,把她搂近了一些。
“雪儿,在你眼里,你夫君是看大宁的安危更重?还是看自己的私心更重?”
杨宸极少用这般当年未成婚前的亲昵称呼唤自己的王妃,成婚之后虽有,但大多是床笫之间的私密之时,宇文雪被这声呼唤喊得稍稍怔住,面红着说道:
“当然是大宁的安危,王爷为了大宁的安危,南征北战,几次身陷险地”宇文雪说完,又伸手放到了杨宸撑伞的手掌之外,她嫌隙的手掌无从包住杨宸此时有些冰冷的手,所以只能盖在上面。
身子不自觉地向杨宸倚靠过去,满是心疼的说道:“臣妾知王爷想做比当年王爷更战功卓著的王爷,可王爷难道不知,封无可封的代价?难道不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臣妾不害怕舍弃今日这些荣华富贵,与王爷只做个寻常的布衣夫妻,臣妾怕的是,王爷赢了北奴,赢了木波,赢了云单阿卓,赢了大宁的所有敌人,却被自己人给伤了。”
说到此处,宇文雪也不禁两眼微热,说出了那句酝酿许久的话:“大宁有王爷,可大宁不止有王爷,而臣妾和湛儿,只有王爷了”
杨宸拦住宇文雪的手臂稍稍紧了一些:“够了”
但杨宸并未将宇文雪松开,手从伞下松开,移到了宇文雪的脸上,轻轻擦去不自觉留下的眼泪笑道:“一会儿还得去见六哥和皇嫂,这妆好看,别哭花了”
“能随王爷南下,臣妾本是高兴的,本以为王爷会和臣妾一样,为这难得清闲的太平时节高兴,可王爷人在臣妾这里,心却在千里之外的金戈铁马上。”
“不”杨宸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的”
向来说话口齿伶俐的杨宸此时也想不出一个能够宽慰宇文雪的话,他不愿骗宇文雪什么,但他更没法告诉自己,忧心南疆之事,到底是因为在乎大宁的安危多些,还是因为那个女子困厄于凶险之地,而让自己总是这番忧愁神色。
“你说的对,大宁不止有本王,别哭了,一会儿就该靠岸了,依着我对六哥的了解,他必然知道我不在宝船上面,已是在岸边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