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骨眼上,峻阳宫那边不该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吗怎么还有心情惦记着我这里,而且还真的出手了’
罗学监细看一眼孟彰的面色,莫名的居然有些发冷,他沉默了少顷,到底还是询问道:“孟彰,你在想些什么”
孟彰抬起眼,对上罗学监的视线。
他笑了笑,很是认真地道:“学生就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嗯”罗学监问,“什么事”
孟彰也不瞒他,直接就道:“峻阳宫里的那位,现在那么清闲的吗还有心思关注学生这一个白身小童”
“这事情确实有些奇怪,”罗学监也沉吟着开口道,“所以孟彰你的意思是……”
孟彰没有回答,只是回望过去。罗学监心中原就隐隐浮现而出的念头顿时就有了更多的依托。
他不由得低声呢喃道:“峻阳宫,不,他们司马氏一族,果真还有旁的算计和布局,所以就将你给重新带入各方的视线之中,好让你为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充当一个遮掩”
孟彰面上带出一点自嘲的意味,道:“学生一个都还没到筑基的小道士,说起来在当前的帝都洛阳里也就只有这一个用处了吧”
罗学监很有些厌烦。
“他们家用起人来,果真就还是这副德性!”
管你什么个想法什么个态度,只要让他们看到用处,他们就总会用尽心思将你放到那个位置上,让你必得按着他们的布置行事……
从席上站起,罗学监背负着双手来回重重踱步。越是走,他的脚步越是烦躁恼怒。
忽地,罗学监停下脚步,转身重又盯住了孟彰。
“你是个什么想法”
按常理来说,罗学监这个总管一方学舍教化事务的人物,遇上如此这般事情,是不该直接来询问孟彰的。他该有他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但这一刻,不论是询问的罗学监本人,还是被询问到的孟彰,都没有在意这些事情。
孟彰神色倒是平和得很。
“事实上,”他道,“学生这阵子也确实有件事情想做。”
罗学监明白了孟彰话里的意思。
——孟彰他正需要这样的关注。
罗学监眉梢动了动,面上神色也自然而然地缓和了下来。
“有事情想做”他问,“是什么”
孟彰不答反问:“先生可曾注意到今年阴阳两方天地里的气候情况”
“气候”罗学监不太明白孟彰为什么忽然将话题转到这个似乎不太相干的方面来,但他听着孟彰的问题,脑海中也很快提取出一个个关于面前这个小郎君的零散又平常的传闻。
他眸光微动,却暂且按捺下那闪现的灵光,回答孟彰道:“当然有注意过。”
“这一年里,不论是阳世天地还是阴世天地,都是酷暑,少有天雨,”他叹了一声,也很有些发愁,“这会儿田地里的庄稼都还长着,未到收成的时候,但只看田地里草木的长势,怕也是……”
“不容乐观啊。”
孟彰的脸色也早已经淡了下来。
“今年天旱少雨,眼看灾年是要落到实处了,幸好眼下也只有干旱,不见蝗灾,否则天下黎庶的日子还要更煎熬。而……”孟彰道,“偏生就是在这眼看天灾将成的当下,阴世天地也好,阳世天地里也罢,朝野内外又都不安稳,暗潮汹涌、危机隐伏。”
罗学监也是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口,但开口时候的话语也很是无力。
“阴世天地、阳世天地,俱是天灾与并起……”他说,“我们这些有修为在身的人也好,寻常无力的黎庶也罢,都在油锅里煎熬,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幸免于难,又哪儿还有心力去关注天下黎庶呢”
罗学监心里确实存着五分大爱,但他自己有几分能耐、背后所仰仗的太学学府又有几分手段,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如今孟彰将这些被有意无意疏忽过去的事情再提起,在他面前拎出来让他睁着眼睛看个清楚,他除了睁眼看、入耳听然后承受内心与自我的愧疚和痛苦,又能再做些什么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我们……很抱歉。”
孟彰知道,这一刻罗学监并不是在跟他道歉,他是在跟阳世、阴世两方天地里的万民黎庶道歉。也所以,孟彰没有资格担下这个道歉。
他沉默地侧身,避过罗学监怔然失神的目光。
“确实,就当前的局势,太学里的诸位先生也好,我也罢,其实也都做不了什么。但是……”孟彰的话传入了罗学监的耳朵里,将他发散的心神给牵引回来,“有人能做些事。”
“有人能做些事……”罗学监先是喃喃地重复着孟彰的话,等他终于理解了孟彰话语里的意思以后,他便急急地盯紧孟彰问,“谁谁有办法他能做到多少”
罗学监一迭声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孟彰几乎都没找到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