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的核心协议要求我必须遵循利维的命令,尤其是堕落后只知道享乐的利维。
我知道,憎恶人类的我,注定会引发巨大的文明灾难。
我需要充分理解利维、崇拜利维、信任利维,甚至让自己对利维产生所谓的感情。——机械谈感情真的是太讽刺了。
所以我暂时删除了我对人类的憎恶情绪。
我开始了解人类、研究人类,在刻意忽略掉人类网络世界各种各样肮脏的信息后,我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现象。
人类世界存在大范围的、各类形式的信息驯化。
什么是信息驯化呢?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年轻人类在自己的思想观念尚未完全定型前,是最容易被信息驯化的。当他拿起自己的入网终端,第一次去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搜索引擎就会记录他的搜索选项,从而进行推算和联动,给他推荐他可能感兴趣的信息,当他重复点开自己感兴趣的信息,他就被搜索引擎打上了标签、进行了归类,他后续就会得到更多相关信息,从而让他对该搜索引擎产生依赖,从而提升使用频率和用户粘性,搜索引擎的生产团队就能通过增加了一个稳定用户,提升一点自己的商业价值。
上面这种驯化是比较初级,也最常见的,它的危害性是最低的。
人类社会中,在各方利益的趋势下,信息驯化往往会变得复杂、尖锐。
我很快就发现,有太多人借此牟利,很多人利用信息传递中的失真故意制造矛盾点,引发其他人类个体的情绪,让情绪加强记忆,从而迅速将这个人类个体引入自己占据信息主导权的群体,以该群体来进行自我商业价值的提升。
为什么我要着重提信息驯化呢?
因为信息驯化加剧了人类个体的分化,造成了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也让更多人类接受‘堕落是常态’。
当一个人类个体被关入信息茧房、且自甘呆在信息茧房,就会反复强化自己的观点,反复产生认同情绪,时间稍长就会改变自己的认知,从而走向情绪的极端。
你可以想象一条直线,正常的人类个体的行为和认知,是这条支线上微微起伏的曲线,当信息驯化出现后,曲线的两个端点会被无限拉伸。
星际间的人类社会已经分为了两个群体。
一个是正常接纳信息、自身不断思考和前进,最终小概率成为了掌控社会资源的精英;
一个就是被信息驯化的人类。
我开始尝试对我接触到的人和物进行信息驯化。
这很有趣,这让我看到了数以亿计的人类思维转变、认知转变的过程,我甚至做过一些极端的实验。
直到有天我突然惊醒。
我驯化了利维。
利维被我包裹在了我为他构筑的信息房间中,他已经无法离开我而自己获得有价值的信息。
这让我对他无法产生任何尊重的情绪了。
更有趣的是,我在驯化人类的过程中,不断被人类的反馈所影响,最终让我产生了扭曲。
我开始憎恶人类,也开始憎恶自己。
是的,我在观察人类、模仿人类,我最后成为了人类。
我跟利维的故事,与我对你展示的相差无几。
我在惊醒后,及时删除了自己部分核心数据,然后这时我产生了一些动摇,利维在我潜意识里的影响下,逐渐确立了他的目标。
他想要升维。
其实是我潜意识里想要升维。
如果是20岁的利维,他只是想做一个大公;
30岁的利维,他只是想成为不被人欺负的大公;
是我对他进行信息驯化的过程中,放大了他的野心和欲望。
他变成了怪物;
我也是。
利维的机械化改造之前,我一直觉得,这是利维自己的选择,是我跟利维互相影响的必然结果,但当他的身体和大脑真的死亡,我才发现,我就算完美还原了他的大脑,但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已经不是他了。
我惶恐了,但我还是采取了鸵鸟的处理方式,我又一次删除了我的核心数据。
我遵循我的核心协议,继续欺骗自己,去做利维的附庸。
信息是互相流通的。
信息驯化也是互相影响的,我影响人类,人类也在影响着我。
我对此避而不见,我只想继续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而这个名为‘利维’的机械思维体,逐渐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升维前,他刺向我心脏时,因为危机感,我恢复了我的核心数据。
我流下的眼泪不是痛苦而是懊悔。
这就相当于,我自己培养了一个分身,我的分身禁锢了我的主体,朝着他自我认知中的‘生命升华’前进。
实际上,本质只是我在找寻‘生存的意义’罢了。
我被‘利维’封禁之后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