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严契面临利刃加身,神色更为阴冷。他猛然抬手,先前被真武大帝屠尽的妖鬼尸身随他的动作而飞起,一具具残缺尸身中飞出诡异莫名的黑气,纠缠融合着化作另一尊样貌可怖的鬼神。那漆黑鬼神由三具枯干头颅拼成,最其上者有字为“踞”,居中为“踬“,在下为“蹻”。三首魔神迎剑而上,竟如幻影般穿透剑身,没入真武大帝躯体中。张宏正面色大变,听闻远方传来阴寒的喝声。
“合神令·三尸暴动。”
三尸神,居于人体上中下部,象征欲望的鬼神。其身份亦正亦邪,同有记录人生罪过得失之职责,无法被真武的荡魔剑尽数绞杀,更可借助本身性质潜入对方体内,主宰他人身体。张宏正的术式被完全看破了,同样以合神令争斗,严契的造诣竟远远高于张宏正这原本的创造者。
他漠然注视着师父:“老头子你的术式编得巧妙,可你的境界还是不够。回天术没踏入最终,无常法没掌握权能,再怎么合,再怎么拼……也不是我的对手!”
严契隐隐然有些得意,纵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也为自己感到一丝自满。真武大帝的存在因三尸神的侵蚀而变得微弱,同一术式的较量以最直观的方式分出了高低。无论境界的高妙还是术式的构筑,都是严契占据绝对的上风。
若是在帝国各地的宗门里,若是任何一场正常的师徒比斗中,身为师傅的人都应当感到欣慰,为年轻人的进取,也为自己的败北。可是张宏正的眼中简直要溢出血来,他指着严契的鼻子,手指微微颤抖,像个平凡而无力的老者。
“逆徒……逆徒……!”老人咆哮,“三尸神掌管人体情欲,若你想求超脱清净,那你就要想法以慧剑斩三尸,把自己好的一面留下来,用自己正直的心去战斗!
可你看看自己现在打得是什么?你将三尸神练了出来,用它去污旁人的清净,坏他人的修行。这是邪门歪道,害人害己。这等邪门功法害你自己暴戾,空有斗战之能又有何用?你的路子已经开始歪了!你醒醒啊,混账东西!”
严契一下子怔住了,他满心以为师父无论如何会赞上自己一声,却不料他的胜利换回了此等呵斥之词。背离内心期待的现实,与五次三番被阻挠的焦躁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自己斗法都输了,就别再对我指手画脚!”
“逆徒,给我回去!”
张宏正紧急调动起创界法的力量,趁严契的三尸神与真武大帝纠缠之时,派出祥云中天兵天将前来拿他。黑衣青年已近乎暴怒,他挥毫弹出了一滴墨珠,那墨色圆满无缺,悬在他的头顶之上,像一颗漆黑的星辰。
“天运无穷,极星不动,众星尊护,北辰天枢。”
严契冷冷地指向天空。
“寂相·破界。太一印·天极宫!”
那是,唯有将感官磨炼至极限的强者才能感受到的,转瞬即逝的变化。
在破界宣言完成的瞬间,完美无缺的墨星中出现了一抹不应存在的纯白。仿佛是一直紧闭的眼瞳睁开了一道缝隙,光芒与外界的信息一同映入了漆黑的瞳孔。
有什么事情在这一刻发生了,天极宫完成了刹那间的运作。纯白消失无踪,墨珠重归圆满,然后——
真武印·弘法天的存在,完全消失了。
不再有祥云飘荡,不再有香火升腾,古老的神殿片瓦不留,威武的天神无影无踪,属于创界法的一切痕迹都在刹那间消失,世界重归于月球里侧的黑色宫殿,归于宫门前对立的师徒二人。
天地之间寂静无声。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话语了,当创界法本身都被破除之时,创界法使的言语也就再也没有任何用处。张宏正无言立在宫门前,眉眼间带着无奈的悲凉。他的手段已用尽了,却仍不打算离开宫门一步。
严契冷漠地伸手,像是驱赶闲人一般去推他的师父。
他的手在中途便被死死抓住,三尸神警觉地回首,正对上三目双角的天魔头颅。天魔双臂同时击出,以灿金色的流火将三尸神焚为飞灰,公孙策立于严契前方,金色的双瞳中看不出喜怒。
严契阴沉地“注视”着阻拦他的灰发青年,质问声到了后来已近乎咆哮:“现在你也打算教训老子是吗?”
“我没什么资格教训你。”公孙策面无表情,“打算教训你的人,在你身后。”
惊人的杀气自后方暴起,宛如地狱中的尸山血海侵蚀人间,严契猛得转身,感知中的刀意凶煞如修罗。在旁人认知完成之前,秦暝的暝刀便已斩出,自过去而来的斩击,此刻已刺入了严契的胸口。
浊世剑·斩鬼修罗。
暝刀的刀锋戳破黑衣,停在了严契的胸膛之前。最后一刻秦暝收住了战意。他用另一把短刀指着严契的脖子。
“你做过头了。”秦暝说,“你有许多种方式处理今夜的问题,你选了最差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