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结束了,策。”艾兰迪娅说,“我们修整好煌光之州的土地,就回船上休息。”
“哦,好。”
公孙策随口答着,有些说不清的平静感。拂晓骑士正忙着以白质规划修正的术式,他看了一阵,忽然问道:“艾兰迪娅,我还是有些事想不清楚。”
“迷宫。”
“是啊,那个迷宫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其中遇到我亲手杀死过的人?”
“迷宫代表着你的犹豫,那是你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愿望之侧面。”艾兰迪娅说,“至今为止你杀死过很多人,你知道他们必须要死,但也觉得如果一切重来,他们尚有救赎的余地。”
所以,他在迷宫中遇到了曾经的敌人们。所以,他会身处迷宫之中。那是他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愿望……
“所有人都能得到救赎的结局吗。”公孙策苦笑,“我也是个天真的家伙啊。”
“但你没遇到司徒弈。”
“这很好。这说明我一丁点觉得他有救的念头都没有。看来我离圣母尚有极大距离。”公孙策笑笑,“有些人必须要死,可以允许一时显灵,但决不允许他们真正复活过来。”
公孙策不再说话了,在白质平台上盘膝而坐,长久凝望着泛白的天空。许多人许多事在他的脑海中交错,却未带来杂乱的心烦,而是如溪水般缓缓涌过。老团长,克丽基,女王,莫顿,恒常法的起源,一视同仁的慈爱,因此而生的悲伤……在剧场中操作一切的懦弱男人,与他死前绝望的嚎叫。
“……我们为大家复仇了,艾兰迪娅。”公孙策说,“我们杀死仇人了,对吗?”
艾兰迪娅在他身旁坐下,回以平静的笑容。
“是的,策,复仇结束了。”
就如每次找出线索一样,如每次做出推断一样,她的话语定下了绝无疏漏的真相。公孙策想起了当年时雨亘弥死后时雨怜一的表情,他直到此时才真正理解了朋友那时的心境。没有狂喜,更不空虚,那是一件你背负了许久许久的任务,如今你终于亲手将其完成。你可以暂作休息,可以移开目光,可以看向更高远的地方……
自过去启程,走向前方。
强烈的表达欲望由心而生,自然而然如同积累许久的文人落笔。他摊开双手,让涅炎化作灰色的箭头,白质塑为纤长的箭身,黑红的劫炎如芯般锁入长剑,提供终将爆发的动力。这是双星转灭,由于力量过强而仅能作为长箭射出的绝技。而现在的公孙策有了全新的体会,他可以把控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力量,他能够将仇恨稳定地握在手中。那是艾兰迪娅亲手教给他的技巧,通过这一路以来的相处,通过两人共同斩出的最后一剑。
于是长箭在灼烧中异化,随着公孙策的喜好而重铸为崭新的利刃。它成了一把与常人齐高的巨剑,漆黑的剑身豪放而冷厉,正中封存着一道暗红的微光,并不咄咄逼人却宁静沉稳,仿佛黑曜石山下静静流动的熔岩。
公孙策将巨剑举起,置于膝上。他以指尖拂过剑身正中的炎痕,诸多模因心意信手拈来,随他的感触与思索融入剑中。他轻敲巨剑,剑身争鸣,清脆如夏风下风铃作响。
“它的名字是?”拂晓骑士问。
“绝恨印·双星转灭。”公孙策说,“断绝仇恨的一击。”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将巨剑抛向高空。一只灰色的巨掌握住了剑柄,灰烬人形自燃烧的曼荼罗中走出,将第六个印契补入图卷。至此,内圆外方的曼荼罗终于圆满,灰色的炎流燃灭起伏,似数不清的莲花开放。六臂的人形随图卷演化而舞动手足,仿佛仙人踏火跳起狂放玄妙的舞。
而公孙策却没再看了,他长久地凝望着天际,等待着长夜破晓的一刻。一路以来的种种见闻在脑中星火般闪烁,他想着旅途中走过的城市与荒野,想着圣者巡礼的传奇,想着平庸的男人因界限而哀叹,亘古前好奇的女子成就永恒。他想着闪耀如黄金的人们,想着阴毒如鬼祟的男人,想着强欲与寂静的恩怨,那不应存在的美妙天堂。
而回忆之中有细碎的火光掺杂,如同主旋律下的插曲,那是克丽基的匕首,是麦柯罗的火焰,是寂静王的黑剑。他们的考量,困惑与抉择也一同随着火光融化了,流入他的心中,鼓动着他得出自己的结论,做出自己的选择。
“……你知道吗,艾兰迪娅。”公孙策缓慢地说,“一路以来我们见证了这样多的事情,我隐约有了些想法。我觉得自己能理解寂静王了,她的想法没有错。”
“为什么?”艾兰迪娅问。
“长久的固化必将带来停滞,僵化的理想终会引发悲伤。实现永恒的代价是固定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