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像这样子平静地坐在一块聊天吗?”
偌大的东宫,此刻只剩下了太子妃一个人,陆寒江从不怀疑此人御下的能力,相信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她身边依然有着愿意一同赴死的忠仆。
忠君之事,与君同死,那或许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可惜孟老爷子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东宫的人从属官到仆役全部都已经被扣押,如果陆寒江猜得不错,此刻其中大半的人都已经人头落地。
“本宫一直都觉得陆大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连你也有犯蠢的时候,哦对了,现在该称呼你为殿下了。”
太子妃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一只酒杯,里头盛满了剧毒之物,毕竟是皇家的媳妇,死也总要死得体面一些,虽说这毒药未必能够要了她的命。
“太孙殿下费心费力将那孩子送到本宫的面前,是想证明什么吗?”
太子妃温婉地笑了笑,然后惋惜地道:“明明曾经是那样睿智机敏的一个人,是在这江湖上游荡得久了,才变得像那些人一样愚笨吗?”
太子妃的话有些伤人,不过这时候陆寒江倒是并不在意,他甚至还很想和对方对饮一番,可惜桌上只有毒酒。
“太子妃殿下,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赌局?”
陆寒江旧事重提,同时面上难得有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如今看来,是你输了。”
“的确如此,”太子妃微微笑着道:“恭喜,你赢了。”
一瞬间,陆寒江的笑容淡了许多,他读出了对方笑容中的含义,那种淡漠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他忽然感到有些失落。
“真是的,太孙殿下还请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本宫做错了什么一样。”太子妃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只是——”陆寒江有些苦恼地重新抬起头来:“我在担心,如果毒药毒不死你的话,该怎么办。”
太子妃的脸上闪过几分错愕,然后开怀地笑了:“嗯嗯,这样才像话嘛。”
陆寒江两手托腮向前靠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难道你觉得本宫应该感到害怕吗?”太子妃学着陆寒江的样子,身体前倾靠在桌上,她笑吟吟地道:“感到害怕,不应该是你吗?”
四目相对,陆寒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这一点被太子妃发现了,她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儿。
“果然呢,你在害怕。”
笑过之后,太子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本宫能够理解,非常能够理解,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如果真的杀了本宫,那这世上,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不一定吧,”陆寒江挑眉道:“我们很像吗?”
“嗯,”太子妃轻轻点头:“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陆寒江似乎不信:“比如?”
“比如你专门将那孩子送到我面前,不就是为了想要证明这一点吗?”
太子妃的双眼陡然变得幽深,好似能够吞噬人心一般,她盯着陆寒江的双眼,幽幽地开口道:“当年那场葬礼上,你不就发现了吗,这里——”
太子妃微微抬起一根手指,点在了陆寒江的心口,她嘴角勾起的笑容,美得有些惊心动魄,她一字一顿地道:“是空的呢。”
陆寒江平静的眼眸微微向下滚动了些许,一阵轻风拂过,太子妃的手臂忽然便轻飘飘地垂了下去,不规则扭曲着的手掌还维持着点出手指的动作。
太子妃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看向了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右臂,旋即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仿佛甜腻的砂糖。
“真是粗暴呢。”太子妃嗔怪地说道,仿佛那受伤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她的笑容里不含半分的痛苦,有的只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陆寒江冷漠地注视着太子妃,此刻他的面上早已没有了多余的表情,仿佛是镂空的木雕,虚无的内涵化作了无边的深渊,吞噬着一切他所能感受到的情感。
“本宫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一样的人。”
太子妃用仅剩的左手轻轻抚上了陆寒江的脸,她深情的话语仿佛在与爱人耳语:“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那种恐惧,对于杀掉了至亲好友而完全无动于衷的自己——很可怕对吗?”
太子妃发出了嘲弄的叹息,她苦恼地说道:“本宫也是这样,无论是痛苦,悲伤,亦或者是绝望,哪怕是病态的快乐也好,可惜——什么都没有,无论怎么做,什么都感觉不到。”
太子妃长长舒了口气,用笃定且悲哀的语气说道:“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被一切给抛弃了,可怜的孩子,你和本宫一样,这份永远的孤独,将会伴随你直到生命的尽头为止。”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有些奇妙,但是多少有点无趣了。”
陆寒江轻轻吐了口气,僵硬的表情再一次染上了鲜活的气息,他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