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升斗小民都明白,京兆府前鸣冤鼓不可乱敲,何况敲鼓的人还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而是堂堂江南首富,罗老夫子的记名弟子,上官家的家主,上官少钦。
而且,太子还活着这种事情更不可能是乱说的。
朝廷的大人们都是人精,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大家也不是傻子,种种迹象都表明,当年太子遇刺一事没有那样简单。
最直观的一点便在于如今的东宫,太子妃殿下和太孙羽殿下的势力虽不能说是力压诸位皇子,她们但也是排在中游往上了。
这一点就很诡异,离开朝廷中枢二十多年的太子妃和太孙,仅仅几年时间就能够拉起这样一支队伍,甚至能够拥有这样多的拥趸,还能够与经营了多年势力的其他皇子不相伯仲。
这本身就足够稀奇,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太子当年留下遗泽,但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不少都与太子共事过,他们清楚得很,太子此人的能力,可谓是相当之平庸。
若皇后还活着,凭借其母家在军方的威望与势力,或许还真有可能帮太子彻底稳固他的位子,可惜对方在生下太子后不久就离世了。
被剩下的太子,即便是夸赞地说,也不过中人之姿态,若是说这样的太子能够在死后,还引得那些追随者二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地追随那大家多少是不太相信的。
而如今再看上官少钦的供状,大家则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若是太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死去,那么这些迅速聚合起来的势力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绝对是算得上是本朝第一大案了,第一时间京兆府尹的捕快就上门将上官少钦的家人全部收押,家族的奴仆也同样都看管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京兆府尹还专门去刑部和锦衣卫都借走了不少人手,就怕这人出个万一,那到时候真的是要天下大乱。
在京兆府的牢房中,上官少钦见到了沉默无言的妻子乐芷璃,以及六神无主的儿子上官北苍,这两人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官差上门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惊呆了。
“没事的,一切有我。”上官少钦将乐芷璃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此刻的他与以往的表现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扮演着那个温柔和蔼的丈夫。
只是这一次,乐芷璃却不像以往那样的平静,她罕见地表现出了惧怕的神情,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上官家这一棵大树是她能够在江湖上面对那些高手不露惧色的重要保障之一,一旦这棵大树倒下,她脆弱的外表立刻就会显露无遗。
乐芷璃神情恍惚地看着上官少钦,对方回应给他的只有那些决绝的话语:“此事因我而起,你们放心,上官家多少还有几分底蕴,我一定会救下你们的。”
乐芷璃有些颤抖地问道:“那你呢?”
上官少钦露出了洒脱的笑容,只是眼底那几分无可奈何,却也是无法掩藏的,他说道:“总是要有人来承担这一切,我作为家主,逃是逃不掉的。”
“父亲.”上官北苍红了眼眶,眼底蓄满了泪水。
乐芷璃呆呆地注视着上官少钦,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她必须做点什么。
看着妻子眼底闪过的挣扎,上官少钦打从心底里笑了,他强忍着嘲弄对方的欲望,偏过头去以掩盖自己颤抖不止的嘴角,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夫人,来年清明,还得麻烦你替我给文大哥上炷香,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在公孙世家的那场大火之前文沉央就离奇死亡了,死去之时浑身血脉偾张,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死相极惨,这一度让给他收尸的乐芷璃午夜梦魇。
但是此刻从上官少钦口中说出的这三个字,却如同一柄重锤,将乐芷璃心底的逃避彻底打碎,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深情男人,泪水不禁从眼角滑落,要说对不起的人,是她才对。
不知过了多久,乐芷璃从上官少钦的怀中脱离出来,她轻声地说道:“夫君,家中出了如此大事,将来北苍的婚事恐怕困难,此事还需得你多费心。”
上官少钦故作不解地道:“夫人,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欠你的,今日理当让我来偿还了。”乐芷璃似乎下定了决心,在上官少钦和上官北苍惊恐的阻拦中,她高声呼唤来了牢房的守备。
“那位上官夫人认罪了?”京兆府的府尹大人听到了手下人的来报,先是一愣,然后便不甚在意了。
无论真假,既然上官少钦大庭广众之下将罪名扣给了自己的妻子,以他这位书院大才的本事,这位上官夫人不认罪才是稀奇事。
只是现在,上官家助纣为虐的罪名反倒是最无所谓的一项的,因为比起东宫蓄养私兵还有太子诈死来说,上官家这点事实在无关紧要。
“大人,上官少钦在牢里送来了这个。”牢头又递上来一封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