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言辞愈发恳切,却词句流利,不知道是不是早存了这么一番话。
“现在你司马正才德兼备,自命不凡,为何强要逆天意、背人心而行事呢?岂不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若你愿举东都从我黜龙帮,总有方面之任,而到时候我们一统四海,建设天下,使百姓不再有苛政之苦,战事之卒,岂不美哉?”
司马正听了半晌,冷笑以对:“张三郎,你这话是不是对别人也说过,我怎么这般耳熟?”
“对钱唐说过,对他也说过。”张行指向了眯眼来看自己的李定。“对薛常雄也写信说过,对你身后的赵郡守也写信说过,屈突将军是昨日刚刚送信说过,王将军更是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便是对你,也不止说过一次两次……但恕我直言,这些人眼下各自之情状更能说明我的诚恳,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你共襄大事,开创未来的。”
司马正叹了口气:“我也信你张三郎的诚意,只是天下分崩,人各有志,你张三郎才智过人,我素来敬服,又何妨稍作屈尊,助我重定天下呢?”
这似乎是一个万能的拒绝诚心的理由……唯独李定在旁莫名有些尴尬。
“不一样的。”张行摇头以对。“我不止要重定天下,还要黜龙的。”
“那就可惜了。”司马正昂然答道。“早十年前,天下人就知道我司马正要成龙的。”
“非要打吗?”张行无奈至极。
“不是针对你。”司马正平静宣告道。“天既降大任于我,我就要以此为根基重定天下,张行如此,白横秋亦如此。”
张行沉默了下来。
他从没指望司马正会纳头便拜,实际上,东都本身的实力和政治影响摆在那里,加上司马正的家世、才能、品德,几乎要成为大魏崩塌后天下数得着的三大势力之一。
没错,在张行眼里,完成某种胜利最大的对手是白横秋,最大的阻碍就是眼前之人,最终的标志是东夷,而什么梁公、淮右盟、幽州、河间、南岭,他倒不是说不重视,而是委实没法抬到前面来。
唯独阻碍归阻碍,张行也没指望对方真的会以礼来降,只回到这一战本身,还是那句话……双方没有打的必要,因为打的结果都可以谈出来的……但对方还是这般梗着脖子,这就可惜了。
张行隐约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因为这一年的变故和过往双方的交战经历,有了一些钻牛角尖的意思。
一念至此,犹豫了一下后张大首席并没有再与对方计较这个,反而转回话题:“司马二郎,关西那里你还是要注意……不是说白横秋本人多么厉害,而是说他若能合关中、晋地、蜀地三处之力,巫族根本不可能是他对手……更不要说,巫族看似赳赳,其实难副,一旦在关中享受到了富贵,势头就没了,何况他们本就是诸多部落混合而成,不能持久。”
“这是金玉良言。”司马正平静做答。“但不要紧,据我所知,白横秋还在汇集兵力、调略巫族头人,估计要等到夏末再动手,以图渭北秋收,咱们有的是时间。”
“原来如此。”张行点点头。“既如此,便没什么可计较的了……各自回去开战吧。”
说完,这位黜龙帮首席便已经勒马回转,往自家阵中而去。
这下子,不要说司马正,便是跟来的李定、雄伯南、秦宝等人也全都面露诧异,但阵前总得尊重首席权威,只能强压不解,追随自家首席归阵了。
而司马正,盯着对方背影发呆了许久,几乎要等到对方回到那面大旗下,方才缓缓率几人归阵。
临到自己旗下,其人方才尴尬失笑,与留守在这里的吐万长论、尚师生等人解释:“本想继续厮混下去,等正午日头偏过去,不想张三不中计,待会作战,太阳对着我们,咱们要失一手了。”
吐万长论心态摆在这里,自然无言,但在龙囚关闭了许多年的尚师生却不以为然起来:“大将军说的哪里话,这般大军作战,怎么可能因为日向便失手?便是日向不利,你让我换宝马来做先锋,必可扳回一城!”
司马正想了想,正要用此人志气,便也点点头:“如此,就看尚将军威风!”
另一边,张行回到帅旗下,自然调配部队,准备应战……黜龙军此战用的是他们擅长的保守战法,主力部队背营而列,后半截其实已经渗入到了营垒中,然后集中精锐到正面、前面击破来犯之敌,所谓以打促和,以攻为守。
不过,眼见着部队调度妥当,徐世英等人都各自落位,李定却忍不住来问一件事情:“你怎么连谯城的事情说都不说?”
“谯城就在身后,肉眼可见,司马二龙全程佯作不知,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张行骑在那匹劣马上缓缓以对。“我们知道他的意思,他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毕竟是父子,何必说出来,故意让人难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