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无用,因为代三辉为智为能的人,也会如当年白帝爷那般尝试统一集权。”张行立即打断对方。“只要有人有那个名位,又有能力,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不管是自家的能力还是借来的,都会如此,因为他们是人。”
“确实,谁做事,谁便能天然聚集权柄。”侧后方做过道士的魏玄定忽然也开口。“而道士也是人,该有的私心,一样不会少,甚至有三辉名号在上,行事说不得会更肆无忌惮。”
“其实,北地、东夷两处,黑帝爷与青帝爷也不会干涉过多的,可两个地方便是净土了吗?”对面的王怀通也忍不住冷笑一声。“荡魔七卫跟七城八公闹了多少年,荡魔卫内里也跟今日集会上一样有保守激进之派系争端,东夷更是大杂烩!咱们好不容易越过她们,再争什么前进后退,也不能退到那种地步吧?”
周围人从他弟弟王怀绩开始,纷纷颔首表示赞同,便是张老夫子也随之点头:“冲和道长,三一正教的根本在于以三辉制四御,在于摒除四御这般威权干涉人间,若要以三辉代四御,甚至代皇帝,恐怕是没人赞同的,因为这恰好是违逆了三一正教本源。”
冲和道长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竟该如何回应,又好似是有些无奈,不愿意再多说。
不过无所谓,不管这位道长的想法是明显欠缺还是另有说法,更重要的是,随着时代进步,中原之地,所有人都几乎是本能排斥神权……因为这玩意是真有过的,现在也还有残留,所以哪怕冲和道长口口声声说三辉跟四御不一样,也还是不行。
换句话说,张行-黜龙帮与张夫子-晋地士人关于激进还是保守,集权还是分权的讨论,虽然明显谁也不能说服谁,但到底都觉得对方是有可取之处,并且认为双方的讨论是有价值的,而冲和道长的这一波,却未免引起双方共同的敌意……甚至是不屑……你也配跟我们讨论这个?
接下来,周围稍作议论,但多是对冲和道长的突兀言语感到不安,毕竟,这是一位大宗师,这要是真有湖涂想法了怎么办?而胖乎乎的冲和道长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老老实实拢起手来,跟一旁的曹林一样装死。
却不知道是心里真的服了,还是意识到这里不可能讨好,懒得说了。
不过,趁此时机,张行却若有所思起来,因为冲和道长的一些话让他有了些过于遥远的想法。
过了好一阵子,红山半山腰的平台上都没有安静下来,稍微安静,也都有人继续认真讨论了一些集权和分权的问题。
这时候,许多人都莫名觉得焦躁起来,因为辩到现在,黜龙帮虽然自行宣布了胜利,而且事实上占优,但实际上双方都没有取得决定性的东西。
黜龙帮无法证明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只是这般不停自我宣告罢了,而张老夫子保守崇旧的道路,更似乎是被对面驳斥的一文不值。
坦诚说,随着讨论继续,跟张行和张老夫子还能保持体面,带有包容心态不同……外圈人其实已经渐渐有火气了。
说白了,道路之争,尤其是这种保守与激进之争,很多时候立场都是天然的,很难改变——年长者,天然得利者是多保守的,年轻人,需要奋斗或遭遇不公的,多也激进。
闹腾好一阵子,就在大家渐渐浮躁起来的时候,张伯凤再度控制了局面,然后主动开口了:
“张三郎,我们两家之争,除了这两条明显的差异,你是否还有其他言语?”
“其实还有一些,但只怕说的太激烈,容易惹怒人。”张行低头想了一想,忽然抬头迎上了对方目光。“但我觉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来证明我们黜龙帮的道理要胜过张夫子你们的道理。”
“无妨。”张伯凤笑道。“今日之会,止于言辞,老夫决不许有人在此动粗……而且我也好奇你的道理。”
“惹怒了人,人家想要动粗的话,可不只今日是个机会。”张行微微笑道。“但事到如今,有些话也委实不吐不快。”
“请讲。”
“其实是一些诛心之论。”张行笑道。“依我看来,今日如张夫子,及张夫子之拥趸,包括两位王公,许多晋地士人,还有冯公,到底是世族出身居多,而若是分权到地方,得利最大的,便是如晋地张氏、王氏,河北崔氏、冯氏之类了;与之形成对比的,便是薛公他们,虽然也是大族名族,虽也是名族大族,但却起于关陇,而关陇之兴在于以关陇压天下,所以他们就未必支持什么分权……我此言不是说诸位所思所念皆为私心私利,而是说诸位出身,多限制了自己眼界,不免有些不自觉的徇私之举。”
“此言荒唐!”王怀通即刻严肃驳斥。“阁下请不要以己度人!”
“若是以士人与世族视角来思索便是徇私之举,那以农人商贾军士视角来看天下,是不是也会有眼界限制?”张夫子面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也会徇私不公吧?”
“自然也有限制,也会不公。”张行毫不迟疑点头。“所以还是要综合考虑……实际上,我们黜龙帮便是什么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