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伍大郎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那位宗师就在一墙之隔的西苑,干这种事,同样是不拿对方的好意当干粮的意思。而在他越过紫微宫之后,继续向东之时,忽然间,迎面吹来一丝暖风,伍大郎目光扫过一处地方,心中微动,便转身跃了下去。
那是黑塔!
大宗师的黑塔!
随着一丝风铃在黑塔上响动起来,其实就在东都城北面隔着邙山的大河畔,夜风中,曹林陡然抬起头来,花白的头发在火光的映照下迎风飘动。
周围聚集的数十名军将、修为高手,包括十几位义子全都紧张不安的看着对方,一声不吭。
李清臣不在,段威没有兴趣,这些人似乎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中丞,怎么了?”半晌,一个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却居然是面色铁青的秦宝。“难道又有人自投罗网?”娺
他不是被李清臣找到的,是自己自投罗网,傍晚刚刚渡河过来,便被提前抵达此处的曹林发觉,亲自向前拦下,然后纳入军中。
“没什么,本以为会捕到一条巨鲸,却居然只是一只老鼠。”曹林失笑道,却掩饰不了明显的失落,然后他看向了秦宝。“秦二郎,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河有点难过。”秦宝正色以对。“中丞,你知道我这只老鼠为什么今日过河吗?”
“因为今年虽然冰期稍晚,但东南风一来,冰还是快要化了,马上快有凌汛,你不能继续在河北看张三郎放粮了,是也不是?”曹林认真来问。
“是。”秦宝面色微变,坦诚相告。
“天时如此,无可奈何,倒也不必计较,且看看冰情,若过不得就去荥阳嘛。”曹林笑了笑,似乎不以为然。“倒是秦二郎你,愿不愿意随军,随我去攻黜龙帮。”
秦宝沉默片刻,环顾四面,给出了答案:“不愿。”娺
一旁罗方大怒,当即起身便要动手,却被凭空一股巨力给按回了原地,然后立即老实了下来。
“为什么?”曹林认真来问。
“我虽是官宦之后,但也是个农人无误,非此也不至于当日在台中与张三哥义气相投……前面都可以骗自己,但放粮之后,河北百姓络绎不绝,哭声笑声震于旷野,怎么还能装作看不清谁是谁非呢?”秦宝低头回复,到了此时却才抬头。“中丞,我不再愿意敷衍于你,你让我为将,我只会临阵打马倒戈。”
火堆旁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闻得曹林一声叹气:“我之前多次都觉得你会直接打马倒戈,对你半点期待都没有,你却一直没动,如今好不容易带了一丝期待,你却反而要打马倒戈了……变化这么快吗?”
秦宝想了一想,看了看旁边的屈突达,摇了摇头:“我在屈突将军麾下时,屈突将军总是说我有志节,将来功名自取,但我却晓得……一直到眼下才晓得……自家其实从来都是懦弱一农家子,但有几亩地守家,什么都能忍,从不敢主动做什么大事,遑论离经叛道。仔细想想,我这些年,便是当日随白常检来东都,这等其实完全合乎家母对我前途期待的事情,也几乎耗尽了我的主动,算是唯一一次不被人推着走。让中丞失望了,对不住。”
“那你知道……无论如何,你当我面说这些,我都可以轻易处置了你吗?”曹林顿了一顿,继续来问。“为什么不虚言应付一场,然后再临阵逃脱呢?”娺
“那样我老母妻子又如何?”秦宝沮丧以对,却又喟然难耐。“自五年前入台中以来,到眼下为止,若说事事遵行法度那是胡扯,但我自问不曾贪污,不曾苛待下属,凡事尽职尽责……临到此时,却又撞入如此境地,是三辉四御在惩戒我平素没有勇气,不分是非吗?”
“何至于此呢?为何不再尽职尽责,等再打完一次黜龙帮,然后暗中脱离呢?”曹林追问不及。
周围人中,也有不少人诧异抬头,却是意识到,这是素来刚硬的曹林在给这个年轻人一个台阶,好做饶恕。
秦宝当然也听懂了,却再沉默片刻后缓缓摇头:“我也忘了,不知道张三哥未反的时候还是反了以后,曾问我,若是有朝一日,朝廷让我做兵屠杀满城妇孺,我可会反?我也忘了当时自己怎么答的了,但现在若来答,那便是朝廷如此作为,反而算是贼,我自问是个守道之人,也自然要杀贼。今天的事情,大约仿佛,百姓明明今年必有饥荒,我因为只能联结兵部,又被兵部尚书因为出身缘故所针对,根本无法陈情,所以只能多次请李十二郎代请中丞放粮,但中丞始终不为所动,结果却是黜龙帮明知道会招来大宗师报复,依然来攻黎阳仓,来放粮。那么从今往后,攻黜龙帮便是如杀妇孺,替暴魏行事,便是在肆虐良善。”
段威也在一旁,闻言几度吊眉,却明显也被巨力所制,动弹不得,晓得有人不愿意自己说话,便也懒得开口。
“若是这般。”曹林叹道。“咱们便无话可说了,可你既反复到这种程度才下定决心,又撞在我的手上,却不能不处置了。”
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