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绶身子震颤了一下。
原来……
莱茵的事情,老师都知道。
“我……”
池绶默默攥拢十指,沉默片刻之后,自嘲笑道:“……若披神袍,便为神官。神官的规矩早已钉立百年,要处决一区之领袖,需奉神座之谕令,或者押送上城,以免边陲霍乱,肆意妄为,而生灾殃。老师,这是您教我的。”
“蠢货!”
王铳怒不可遏,但这怒火并非直接宣泄而出。
他的额头鼓起青筋。
伞面的雨滴撞击之音瞬间浑厚如紧锣密鼓。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么?”
中洲很乱,因何而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如今的源之塔,已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禁区——
前些日子,源之塔被大雪冰封,同时还被金光笼罩,清胧大人彻底闭关不出……
再联合近日的诸多事件,孟西洲发言宣战,东洲北洲跃跃欲试。
上城的那些封号,哪里还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神战!
唯有神战,才能引出如此大的仗势!
这种情况下,上城哪里还有余力,去管莱茵的一位叛徒……如今整片上城都被【深海】接管,这是清胧大人留给中洲的最后“福荫”,王铳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的爱徒锁定了一席“神使之位”,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徒弟,竟是如此的“愚笨”!
“……是,规矩是人定的。”
池绶诚恳道:“所以我才会来到上城,我想救下叶卡洛琳。”
“你……”
王铳神色铁青,他仍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不敢置信道:“你疯了?”
“我没疯。”
池绶郑重说道:“【深海】发布的通缉令中,有诸多熟悉身影,三十年前古文会成员被屠杀了一遍……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死而变好,所谓的‘背叛人类罪’,实在是虚无缥缈的罪名,除了罪名之外,再找不出其他实质有力的证据。这五年莱茵城的变化如脱胎换骨,千万子民因此而收益,若因一纸罪令,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其斩杀,那么律法的意义何在?”
谷厉以为他疯了,要救叶卡洛琳。
老师也以为他疯了。
只有池绶知道,他没疯,他要做的事情不止是救人。
他要做的是将上城倾倒的律法和公理扳回一部分,哪怕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至少可以让人们产生思考,为什么深海的一纸号令,就能让如此多人为之疯狂。
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事情。
“这女人是古文会余孽!”
王铳低喝。
“东洲陆南栀亦是!林氏皇族亦是!”
池绶咬了咬牙,说道:“叶卡洛琳是古文会成员……所以呢?”
“啪!”
王铳怒而拂袖。
池绶的面颊上顿时多了一道掌印。
他面颊高高肿起,但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满怀歉意地望着老师……连池绶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实在太过混账了。
这一巴掌之后。
王铳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自己最欣赏的那位弟子,一时之间陷入了惘然。
因为他没办法回答池绶的问题。
古文会余孽,所以呢?
【深海】发出了通缉……只有罪名,没有罪行,有些时候处刑一个人,不需要罪行。
顺意而为,此人该死。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古文会余孽该死。
那么……这纸通缉令上写了什么,便无人在意。
真正让王铳惘然的。
不是池绶的这些话。
而三十年前,他成就封号之际,所做的那些往事。
三十年前,年轻的王铳,加入了“清剿古文会”的队伍之中,成为了血夜中刽子手的一员。
当年王铳其实也有过和池绶一样的念头。
他质疑过深海,也在杀戮之中产生过动摇。
只是,“服从”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世人忙碌终生,只为追逐名利。
他能成为上城的封号,能成为学院里最有声名的老师,只是因为……三十年前,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段记忆被深埋心中。
三十年后,再被提起……王铳才意识到,原来有些事情过去了,并不意味着结束。
所谓的正确选择,也未必正确。
“等会见到院长大人,不要乱说话……”
王铳冷静下来,他声音沙哑地嘱咐道:“成就神使之前,还有一个任务,这个任务,算是上城对你的考察……若能顺利完成,神使之位便是你的,还有‘火种之梦’会传赐于你。若命运之神眷顾于你,说不定你还有机会获得‘权柄本源’之力。”
这些话,足以让中洲每一位超凡者为之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