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岁的布朗先生把这里当作自己真正的家。他在城里有房产,有家小,但他只有在周末周日才回去与家人聚一聚,一到星期一就急忙驾车出城,赶到这一片离城几十公里,地处偏僻山区的小小牧场来,与他的木头房子,他的几条老狗们相厮相守,度过一周之中的五天。
十年前他是个赶牲畜人(d
ve
)。全世界恐怕只有澳洲大陆上才有“赶牲畜人”这个专用名词,这种特殊的职业称呼。澳洲地域宽广,人口不多,人均耕地面积达48亩之多(1982年统计),所以大片土地是用来作牧场的。很大一部分农民靠饲养牲畜为主,牧场上的牛羊数,即代表着他们的财产数。但澳洲气候干燥,常常会发生旱灾数月滴雨不降,牧草大片干枯,牛羊相继死亡,牧场主们的财产面临着严重的威胁。到了这种时候,“赶牲畜人”就成为人们竞相争雇的对象了。强健而富有经验的赶牲畜人会夜以继日地驱赶着几百头牛,几千头羊,从一个地区走向另一个地区,寻找绿草,寻找水源,把眼看要成批倒毙的畜群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使牲畜的主人尽可能地减少损失。这些赶牲畜人的生活之艰苦,是可以想见的。一辆四驾马车,拉着一座小小的木头房子,房子里装着全部生活用品,夜间则成了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处。几条牧羊狗,既是他们劳作的帮手,也是他们长途跋涉的旅伴。只有当喜雨普降,大地重新返青了;他们把这千百头牲畜赶回了原来的出发地,这餐风宿露的生活才算结束。著名的澳大利亚现实主义文学奠基人亨利·劳森曾经多次以赶牲畜人的生活为题材,写下了不少著名的小说和散文,其中一篇题名为《赶牲畜人的妻子》的短篇小说,已被公认为其代表作了。
布朗先生是这一带地区几乎每个牧场主都知道的最能干的赶牲畜人之一。直到十年之前,他已年过七十进入古稀之年之后,还有人来雇请他,请他挽救那一大群处于饥渴之中的牲畜,把自己家产的未卜命运交给他去安排。布朗先生乐此不疲,长鞭一甩,驾驭起那拖着木头房子的马车;一声唿哨,率领着几头忠实的牧羊狗们,又一次开始了几百公里来回的远征。那次远征严重地损害了他的健康,在他那赶牲畜的历史上画了一个句号。布朗先生和他的马车、他的牧羊狗们同时退休。木头房子拆下了轮子,安放在属于他自己的那片小小牧场上。
我们去拜访过布朗先生。在那座木头房子里,我们见到了长达四、五米的牛皮马鞭,熏得漆黑漆黑的煤油灯,悬挂在火炉上用来煮食烧水的洋铁罐,已经磨光露出皮板子来的袋鼠皮睡袋,还有糊在板壁上的发了黄的二十年前的报纸。当然,我们还看见了一些现代化的生活用品,如电冰箱、录音机什么的,而且在木屋的门口,就停着一辆几乎全新的小汽车,那都是他从城里带到这里来的。我们虽然能想象得出并且理解一个当了一辈子“赶牲畜人”的老人,为什么依恋乡间山野生活而不乐于置身于喧闹的城市,但对于他如何在此荒郊丛林度过一天又一天还是有点不解。我们冒昧地提出了这个问题。81岁的老人笑笑,打开录音机,请我们听了一段录音。嗬,我们听到了淙淙的山溪流水声,听到了那被称为“丛林时钟”的笑鸟的呱呱呱呱的、酷似人在大笑的呜叫声,听到了利斧砍在干枯的桉树上、而桉树正轰隆隆地倒下的声音,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吆喝着狗们,而一大群狗们正愉快地回应着的声音,听到了篝火正燃烧的噼噼啪啪声,以及在这一切山野音响的映衬下,那苍老却依然有力的声音正在大声地朗诵着劳森所写的关于赶牲畜人生活的著名诗篇。我们听着这一切,凝神注视着面前这位一生行走千万里的当年的赶牲畜人,不禁想,那些正在编写澳大利亚历史的学者们,在热情洋溢地歌颂着新大陆的发现者和民族主义运动的先驱者时,怎么能忘记象他这样一些最普通、最平凡的澳洲人呢!
五、一人经营的养鸭场
遇到他完全是偶然。在一次家庭式的pa
ty上,他提着两只冻鸭来了。他是主人的外甥,我们是应邀的客人。那两只鸭其大无比,去了头脚内脏每个大约还有四、五公斤重。那天由我掌勺,专烧中国菜,我只用了其中一只,便端出一大盘卤汁鸭肉冷盆和另一盘堆得冒尖的咖喱鸭块来。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齐声称赞这鸭子不错。他于是感到很光荣,不但作主将另一只鸭子赠送我们,而且邀我们次日去参观他的养鸭场。
他是个养鸭工,用我们的话来说,即“养鸭专业户”。他父亲给了他一块小小的土地,若借以耕作或放牧牛羊,不足以维持生计,他于是与邻近大城市纽卡斯尔(neate)内的一个肉用家禽托拉斯签订了合同,在那块地上建起了一个饲养场,养起鸭子来。一养就是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