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对话,让房里的大妮全听到了。大妮有些怕。待曹复成一走,马上过来打着手势劝曹二顺,要曹二顺快快吃了饭去煤码头上工去,别跟着曹复成一帮人胡闹。大妮认为,肖太平终究是曹二顺的妹夫,不论怎么降别人的饷,也不会降曹二顺的饷。因此还是不闹的好,更不要出这个头。
曹二顺很不高兴,一把把大妮推出好远,闷声闷气地说“……旺他娘,你懂个屁!若是只为了自己,老子早到肖太平手下当工头挣大钱了。别说一天五升高粱,就是五斗高粱也挣得到!老子正因为有志气,不愿沾他肖太平的光才白日去看炭场,夜里去下窑,凭诚实的劳动挣每日的饭食!”
大妮苦着脸,指着房里病着的冬旺,又打着手势说孩子病成这样,你得赶快到詹姆斯牧师那里去讨药,还闹个啥?闹得肖太平翻了脸,你连四升高粱也挣不上。
曹二顺也记起了病中的儿子,便说“冬旺的事我想着哩,到桥头镇办交涉时,我就顺便到詹牧师那里去一下。”
大妮见劝不下曹二顺,先是眼泪汪汪,后就哭了起来。
曹二顺这才好言好语地对大妮说“……旺他娘,你别害怕,我还是那句老话,这世上饿不死肯出力的人!肖太平这么欺人,上帝都不会答应哩。上帝崇尚公义,我们就要讲公义,不能只想着自己,不顾公义……”
为了公义,当天下晚,曹二顺带着侉子坡上近七十号弟兄拥到了桥头镇肖家窑掌柜房去见肖太平。肖太平不在。大伙儿又找到了白家窑掌柜房,肖太平仍不在。有人提议,再去李家窑掌柜房上看看。曹二顺说,哪儿也不去了,咱就去肖家大屋堵他,他总得回家的。一行人便又去了肖家大屋。
肖太平显然有了准备,肖家大屋院里院外横眉竖眼的窑丁立了不少。弟兄们在曹二顺的带领下,往肖家大屋门前一站,先惊动了曹月娥。曹月娥没想到自己二哥会带人扑到自家门前来。一见曹二顺的面,脸色就很不好看,让护守家院的窑丁守着门,不放一个人进去,就像没看到曹二顺一样,对着人群问“哎,你们这是想干啥?要行抢啊?!”
众人怯着肖太平,一时间竟没有一个敢答碴的。
曹月娥又问“你们到底有啥事?”
众人仍是不敢说话,目光都落到了曹二顺身上。
曹二顺这才说“我……我们要见肖太平。”
曹月娥仿佛刚看到曹二顺,笑笑地说“是二哥呀?你想见他还不好办?来,来,进家说吧。”
曹二顺站着不动“是……是我们大伙都……都要见他……”
曹月娥立时翻了脸“大伙都要见他就到窑上找,跑到我家门口来干啥!”哼了一声,又指着曹二顺的额头说,“二哥,真看不出,你这几年倒是出息了,竟能带着这么多人到自己亲妹妹门口来闹了,早知你本事这么大,我该少烦多少心呀!”
曹二顺从妹妹的话中听出了鄙夷与讥讽的意味,一下子火了“你少给我说这些没滋没味的话!我们今日要见的是肖太平,又不是你!”
曹月娥哼了一声,说“你要把肖太平当你妹夫,自然想啥时见都成;若是把他当窑主,你这背煤的窑工就一边歇着去吧!”
这话太伤人,曹二顺气红了脸,正要对曹月娥发火,肖太平却从院子里出来了,往院门口的台阶上一站,问“你们见我有啥事啊?”
众人仍是看着曹二顺。
曹二顺正在气头上,倒也不怯,甩开曹月娥,盯着肖太平硬生生地说“有啥事你自己清楚!——你凭啥降我们的饷?凭啥?”
肖太平说“我降饷自有我的苦衷,也自有我的道理。”
曹二顺说“往日都是五升高粱,这是十二年的老例了!”
肖太平说“往日小窑刚开,又是大乱刚过,下窑的人少,工价自然就会高一些。如今下窑的人那么多,工价就往低走了,就是二十年的老例也没办法!”
曹二顺说“肖太平,你……你这是黑我们大家伙儿!”
肖太平说“我没黑你们大伙,倒是有人黑了我。”
曹二顺说“这不公道,过去都……都是五升!”
肖太平说“谁觉得不公道,谁别干。当年章三爷说过一句大实话,我记得真哩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曹二顺心里很气,却又说不出更多的道理,只指着肖太平喊叫“你……你坑人,过去都是五升,打白二先生立窑时就是五升,你……你黑了我们一升……”
肖太平说“二哥,你别叫,你是我亲舅子,对你又当别论了。窑上该降饷就得降饷,谁也不能例外。不过窑上降了你多少,回家我补你多少,你放心,我和你妹妹都不会看着你一家人饿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