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的庶民本就不多,官府限制这封檄文传播,知晓它的人就更少了。不过几日,这件惊天大事就被完全压制下来,再无一滴水花,远离前线的地区也无人敢议论此事。
民间安静了,启国国主就安心了。
庶民光是活着就能耗空一身的气力,他们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渠道去了解生存以外的消息。许多人甚至在战火燃起来的当天才知道附近要打仗了,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报——”
启国使者在阵前送来一份“大礼”,言明要夏侯梨亲自接收,就怕她没这胆子看。
沈棠嗤笑:“我有什么不敢看的?”
那是一口紧闭的大箱子。
箱子的重量跟它的体积不相符。
铜锁未打开,沈棠已嗅到一股夹杂着腐臭的血腥味,对箱内的东西有了心理准备。
一道剑光闪过,剑刃劈开铜锁。
沈棠用剑尖挑开箱盖,耳畔传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动静——箱子里面装着十几颗高度腐败的头颅。无数黄白色蛆虫在腐败的皮肉中蠕动,从颌面部爬到眼窝,浓烈腐臭味霸道钻入众人的鼻腔。承受能力弱一些的,光看这画面就忍不住喉头涌上痉挛之感。
“这些首级是——”
夏侯御面色镇定,上前仔细端详辨认。
头颅腐败严重,发丝沾着的凝固血块早被尸水泡软,又干了一轮,不同人的头发黏在一起打了结。头颅主人的年龄性别不难下判断,年纪也有一个粗估。箱子里不仅有青壮男子,也有耄耋妇孺、总角小儿,瞧着像一家子。
夏侯御可以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些人。
他们应该不是哪位同窗及其家小。
联系最近的事情,他有了猜测。
起身环视道:“认一认,可有认识的?”
众人俱是摇头:“没印象。”
夏侯御心下轻叹一声,七成把握也变成了十成。他冲沈棠作揖行礼,建议主公可以让前任杉永郡守舅甥过来认一认,或许会认识。
沈棠也猜到了:“嗯。”
前任杉永郡守只是多年以前见过舅舅这位同窗,匆匆一眼,印象不深刻,未能第一时间认出。倒是他舅舅看到箱中头颅的瞬间,口中溢出高亢惨叫,面色青白如鬼魅。整个人像是被抽掉脊梁骨,跟面条似得立刻瘫软在地。
死沉死沉,怎么也搀扶不起来。
“舅舅?舅舅?”
“舅舅他昏过去了!”
“啊啊——呼吸都停了!”
一阵手忙脚乱,直到军医过来才将被刺激到闭气的人扎醒。醒来也是浑浑噩噩,看着一箱子被蛆虫爬满的头颅嚎啕大哭,不敢相信!
“我与昏君,势不两立!”
字字泣血,几乎要咬碎牙齿。
“势不两立!”
友人不过替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昏君就下此狠手,将其抄家灭门,辱其身后名!这些哪里是个人能干出来的?要是启国国主现在在他跟前,他能扑上去将对方脖子咬断!
扒皮萱草,饮血啖肉!
启国使者命人送完礼物,洋洋得意想着沈棠他们的反应,是惊是惧还是悔不当初?
惬意呷了一口酒水,吊梢眼微微眯起。
他用尖细嗓子问:“你是哪的人?”
貌美侍女弯腰凑了上来,娇滴滴的嗓音能掐出水:“是将军命奴家来伺候使者。”
“倒是个识趣的。”
使者虽是宦官,但仍有生理需求。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发泄,日积月累就发酵成了更深的破坏欲,跟他对食的宫娥少有不遭罪的。
现在有个免费送上门,还是个知情识趣会服侍人的漂亮女人,他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在怀中侍女殷勤侍奉下喝了半壶酒,有些微醺。正欲做些别的,有人急匆匆闯入营帐撞破他的意图,侍女受惊,低呼一声侧过身整理凌乱衣襟腰带。使者的不满化成了怒火,手中酒盏飞向冒失的闯入者,将额头砸出血坑。
“放肆——”
那人顶着满脸血,跪地上瑟瑟发抖求饶。
使者压下怒火:“说罢,什么事儿?”
“干爹,敌兵杀过来了!”
使者猛地起身,一把将侍女推倒,屏风凭几哐当倒了一地。他瞧也不瞧,抬腿踢飞了桌案,勃然大怒道:“这些贼子不识抬举!”
凝神细听,确实能听到极远处有喊杀声。
“吾等有高城深池,怕贼子作甚?”
这个干儿子实在是碍眼了。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随着侍女又一声惨叫,来报信的使者干儿子咽气倒地。临死之前,眼底还留着被杀时的不可置信。侍女瑟缩躲在角落,生怕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万幸的是她逃过一劫。
良久,预料中的死亡并未降临。
侍女喘息着放下双手,抬眼只看到黝黑营帐空无一人,躺在地上的尸体逐渐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