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从上回同天子面见之后,周承佑便又从清华宫搬回了东宫,不仅如此,周遭伺候的人早全数换了一轮。
周弘殷进得东宫,也不着急去看儿子,只转进一处偏殿。
此时早有黄门官缀在后头跟了上来,见得天子坐于桌案之后,连忙立在下方等着问话。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周弘殷道“此处可有抄检出什么东西?”
那黄门低眉顺眼地道“回禀陛下,旁的地方倒是干干净净,只是这书房当中查出些许东西,臣拿不准,已是封存起来……”
他说着,却是取了钥匙,从一旁的柜子搬出一个不小的匣子来,当着周弘殷的面打开,里头层层叠叠,或是奏疏,或是往来信件,也有些稿纸。
周弘殷伸手结果,将其中东西摊开放置在桌面上一一检视,越看面色越是发黑,到得后头,整张脸便似锅底一般。
那黄门察言观色,哪里还敢说话,只屏气凝神不提,心中却是有些惶惶然。
东宫早已被查过两回,头一回因为没有查出什么东西,后一回因为查出太多莫名之物,统管之人全被天子治了罪。
幸而有了前人做示例,他才好斟酌着来办,只是一时猜不透上意,也拿不准尺度,想到前次两人下场,唯恐自己步入后尘,此时难免两股战战。
周弘殷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将桌上文字翻捡完毕,复又冷声问道“便只有些许文书,竟无旁的东西?”
黄门忙道“下官已是搜查数遍,其余俱是干净得很,只是另有一桩,听闻这两个月东宫里头已是无人居住……只是到底是清华宫……”
言下之意,太子不住在东宫久矣,便是真有什么不妥,也未必能在此处查得出来。
他不敢口称太子,想了想,索性将事情推到傅皇后头上以观望一二。
果然,周弘殷并不因为提及清华宫便有半分阻滞,而是语带肃然地道“既是已然知晓,怎不早早报来?!”
那黄门立时跪于地上请罪不提。
周弘殷也不理会其余,径直站起身来,转身便往外走。
他速度并不快,走起路来甚至脚下都有些虚浮,可步伐间并无半点犹豫。
黄门哪里料到天子只问几句,匆忙膝行了一段,道“陛下!东宫……”
周弘殷听得声响,却是连头也不回,足下半步不听,自行走了,留下那黄门官一头一脸的汗,只觉得全身都被吓软了。
他此刻捡回一条命,心有余悸,抬头看着殿门外守卫森严的禁卫军,却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天子来得东宫,只问了一通查问情况,全无意思去见太子。
天家父子相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像如今一般,半点不避讳他这下头办事的喽啰,却是摆明已经要撕破脸了。
黄门官坐着坐着,也不知道是地面铺的金砖太过冰寒,叫他由屁股凉到了全身,还是心中的冷意蔓延开来,当真是手脚冰凉,坐立不能。
内侍最怕宫中起变,尤其他这等手头并无半点权势的,一旦出得事,不管谁人上位,又是个什么结果,少不得要他这个知情者来陪葬。
周弘殷出得东宫,直取清华宫。
傅皇后闻讯早早就出门相迎,可还未行等完礼,周弘殷已是越过她先行进了殿中,扶桌坐于椅上,也不说话,先缓了两息,才同跟来的黄门官道“去把西边收拾收拾。”
那黄门急忙领命退去。
傅皇后跟得进殿,面上神色不定,视线却是忍不住跟着那黄门往外走。
周弘殷见她这模样,忽的道“西边宫殿里头,平日里都是些什么人出入?”
夫妻几十载,早些时候或许还有些患难之情,然而至于今上继位之后,一则打压、冷落傅家一脉,从不给皇后面子,二则他本就是个莫测反复的性子,前几年重病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已经不是简简单单“不好伺候”四个字可以形容。至于后头宠信星南大和尚等人,恶言骇行,屡屡不绝。
所谓伴君如伴虎,全然没有说错。
傅皇后战战兢兢多年,原来还小心应对,后来发现多做多错,少做也错,哪怕不做都会被盯着,哪里还不晓得自己是碍了眼,可彼时天子大权在握,而自己家中已无多少助力可言,又兼两个儿子渐长,也并非没有凭恃,只好强忍着同丈夫耗下去,看谁人命长。
眼下看到周弘殷此刻行事要拿儿子开刀,绝无可能善了,她也再懒得陪小心,而是冷笑一声,道“妾身这清华宫中一言一行不都在陛下眼目之下,至于西边宫殿,更是早有禁卫看管,陛下此刻来问,妾身哪里知晓,不如问自己来得快!”
周弘殷勃然大怒,喝道“竖子如此贼逆之心,全是你这贱婢养出来的!”
他气力不足,声音里头还透着几分虚弱,可骂起人来脸上表情扭曲,语义更是尖酸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