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坚白摇了摇头,将当日场景复述一回,只说自己领兵掩护保宁郡主一干人等躲避西贼,谁知沿途山岭甚多,又遇得几波追兵,为了迷惑西贼,他便将人分为数组,分别而行,自家则是跟着保宁郡主这一组,哪晓得正好有一日遇得零星西人,只好带人上前拦阻,等把那些个西人撵走后,他与众人都已走散,回头一看,保宁郡主也不见了踪影。
“我甚是着急,四处找寻了许久,倒是收拢了些许旧部,只是丢了郡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连着找了几日,想着毕竟人力稀少,还是赶紧回来报信才是……”
听得他一番解释,帐中众人皆是无话可应,半晌,才有一人问道“你是给自家找表妹,还是给朝中找郡主?”
陈坚白怔了一下。
那人索性挑明了道“我等领命去龟兹寻雪莲,人人都知十死无回,究其原因,不过是陛下无状,听凭奸佞在侧胡乱行事,便如我们一般,郭监司也是被逼而起,既非叛国,也非造反——那和尚在宫中好吃好睡,指手画脚一番,便叫我们拿命填送,哪里又有什么雪莲?郭监司在翔庆忠君守国,却被如此污蔑,难道竟要认了?”
“留着这一条命在,做什么不好?真男儿战死沙场自不必说,可要是死在这等缘故上,我是闭不上眼的!”
有了人起头,其余人就跟着附和起来,一时帐中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
陈坚白立刻就听出其中意味来,问道“你们……”
他问得藏头收尾,在场却是人人都知其中所指,一二息后,当中有人坦然答道“我等想着要投郭监司门下,死也当死的好看些。”
陈坚白素来行事仗义,颇有人缘,此刻诸人也愿替他盘算两分。
有那与他关系走得近的,当即便劝道“我等俱已要投郭监司,你一人独往龟兹,同赴死又有什么区别?那保宁郡主不是你表妹?便是找回来了,当真嫁去黄头回纥,焉有命回?况且翔庆还乱着,她一个女子,甚是危险,不如一同投了郭监司,好歹能多使人去找一找。”
又有人道“当日那姓吕的……帐中许多人,总有说漏嘴的,而今……于你也未必不是好事。”
陈坚白当日斩杀吕铤,本就难以收拾首尾,此刻尚未知晓当要如何具折上奏,竟是又失了保宁郡主,更难解释。
再有人道“朝中对翔庆那般态度,若你寻的是郡主,郭监司自然不好用人卖力去寻,可若寻的是表妹,又不相同了。”
到得最后,见陈坚白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便有人道“陈二,你若是不想留下,自可点了手下人,若有肯跟你的,一齐去那龟兹,至于姓吕的那事,推到西人头上便是。”
另有人也和道“最好寻得到保宁郡主,实在寻不到也无法,就说吕铤看护不利,一般能应付过去。”
左右吕铤人已经死了,一笔烂账,也不可能翻身起来辩驳,自然是想往他身上踩几脚都行。
陈坚白深吸一口气,道“不瞒着诸位兄弟,我早在半路就听了消息,今日过来,原就是欲要与你等商议,既是众位都要投翔庆,弟兄我再没有拆单的道理。”
一面说着,自怀中掏出一物,当着众人的面撕成两半,扔到地上,道“我既与大家一同出京,路中形同兄弟,今后不管身在何处,自是同进同退!决不擅作主张!”
他那两片东西悠悠飘到地上,原是禁卫官的官凭。
陈坚白连演带说,比唱戏还要逼真不知多少倍,俨然就是个将兄弟义气放在首位的真男儿。
他如此说话行事,顿时将京中一同领了天子差遣去往龟兹的八名禁卫官连在了一处。
若是单独来看,禁卫官们各自手下只有一二百人,并不成气候,然则若是联合在一齐,便足有兵卒上千,又都是亲自选出来的精锐,还泰半陪了马匹,兵器。
这一拨人凑成一团,哪怕是到了郭保吉面前,也能有些说话的底气。
——孤身投靠与带兵带马带银钱相投,待遇自是天差地别。
郭保吉虽是起了清君侧的旗号,也在城中招兵买马,诸多动作,却并无半点“清”的行为,出去城中、军中事,居然还抽出些功夫回去管家事。
沈念禾前脚刚同郑氏住进谢处耘的宅子,后脚就从郭府来了许多人或搬或抬,送进来几个厢房的东西。
当先的仍是原先那管事,他一呈礼单,二呈花名册,恭敬道“老爷晓得两位娇客来了,原是想请去主宅住的,只是而今尚有避讳,不甚便宜,确是不好勉强,只叫小的领些人过来给挑选一番。”
果然让人去领小丫头进来,叫郑氏同沈念禾各自选看。
郑氏犹豫了一下,道“未必住得了几天,不必如此麻烦。”
沈念禾却是听出有些不对来,抬头一看,管事的认真道“夫人也不是客,是为自家人,怎好如此生分。”
正说着,自家已是退得出去亲自带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