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撤酒席时,郎税务已经是醉醺醺的一个人了,却摇摇晃晃地要会计领他上方支书家去。会计说“都半夜了呢!”郎税务说“才吃晚饭就半夜了,你怕是被川妹子辣昏了头啵!”会计坚持说“明天再去吧!”郎税务说“干革命工作哪能分什么白天黑夜今天明天的,事情一上手就不能歇气。你不去我自己去,你怕吵醒了领导我不怕,他管不着我的一根卵子毛。”会计没办法,只好陪着他出门去。
此时已是半夜两点多钟了,连路旁的大石头都开始响起微鼾。天上的星星一颗颗地暗淡下去,把亮光都让给了刚刚升起的月亮。地上很凉,露珠一滴滴直往皮肉里面钻。
会计知道方支书可不是随便能打搅的。方支书总是胃痛痛到下半夜人才能睡着,所以过了半夜,村里人是不会去碰他的门,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才例外。会计打定主意,就想在外面和郎税务泡到天亮。刚走到垸边,一阵凉风吹来,会计说“我得回去添件衣服。”进屋后磨蹭一番,再找件衣服装模作样披了出来,竟不见郎税务了,找了半天,才发现郎税务蹲在一个草堆后面屙屎,月光照见他那白花花的胖屁股,硬是像一只白脸盆。会计懒得喊,一旁站了半天,仍不见动静,他捂着鼻子走拢细看郎税务蹲在那里睡着了。会计喊了七八声,郎税务才应了一声。他无可奈何地扶起郎税务,并帮忙系好裤子,等他将腰竖起来,郎税务又站在那儿睡着了。会计想了想,有了个主意,他贴着郎税务的耳朵说“老狼,今天这个税我就是不交给你。”郎税务霍地醒了,边睁眼皮边吼“你敢抗税,我饶了你,国法饶不了你!”睁开眼后,见身边只有会计,便问“我做梦了?”会计说“你是做梦了。”他又问“这半夜你带我去哪?”会计说“送你回家。”郎税务走了几步,回过神来说“不对,我要去老方家。我不怕那个土皇帝,是真皇帝我也敢拔他三根胡须。”
见骗不了他,会计只好带他上路。当然是走大路。小路近,但小路草杂蛇多。郎税务一听到蛇身上就出冷汗,说自己平生只怕两种东西一是蛇,二是老婆,大路远不要紧,两只脚不走路要它干什么。郎税务走路时摇摇晃晃的样子非常可笑,会计有意碰他一下,那身子就几乎要倒下了,他有点慌,忙去用手扶住。郎税务的身子就此整个趴在他的身上,甩也甩不脱。
走了一段,会计就累得不行了,但他又不敢走快,不敢早点走到方支书家门口。这么艰难地挨到天亮,终于走完本该早就可以走完的路,再疲惫不堪地唤一声方支书时,正看见自己身上披的那件衣服,被一只狗叼着满地乱窜。
方支书此时已醒了。醒后的第一件事是看自己的脚肿成什么模样了。昨夜媳妇将他送回后,又跑了几里路上卫生所搞了一些蛇药,吃的吃了,敷的敷了,然后又坐在床里边,守着让他睡。方支书尚未看清,媳妇先对他说“这药真灵,一点也没让脚肿起来。”方支书仔细瞅了瞅,心中就有了数,只是不好在媳妇面前说破,承认并没有被蛇咬,可能是让杂刺刺了一下。
这时,会计在外面叫门。方支书听了很高兴,忙叫媳妇去开门。媳妇一点也不高兴,开门时一脸的怨气,说“支书被蛇咬了,你们也不让他歇口气。”会计惊得嘴张得老大,幸亏方支书在里屋说“不要紧,是条嫩蛇,不太毒,没什么危险,进来说话吧!”
听到蛇咬了人,郎税务的酒彻底醒了。进屋后很乖巧地慰问几句,才谈正事,方支书听说村长那车茶叶即便不罚款,最少也得补交一万多块钱的税款,他心里怦地动了一下。忍不住抢过话题问“你是准备单独处理,还是想由支部出面配合?”郎税务说“当然,我找你就是要你们支持。”方支书说“那好,我有个建议,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就是说大事不能太急,你不如先去将文小素这些好办的事办了,回头再一齐用力攻克堡垒。”郎税务说“恐怕还是领导带头的好,村长的大钱都交了,群众的小钱还有不交之理。”方支书说“村长是代表着一个集体,猛地一下就搞到他的头上,恐怕影响不好。”郎税务知道方支书当干部的年数,资格老,他并不怕他,但又不愿得罪他,所以勉强答应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会计溜到外面的代销店,买了两瓶麦乳精和两瓶罐头,提回来悄悄地交给方支书的媳妇。方支书吩咐他陪郎税务去文小素家收税,他们人走后,他才知道会计送礼慰问的事。他对媳妇说“别人的东西一两一寸也不能要,就会计的东西可以留下,他不会私人出钱,他会找老狼帮忙报销的。”说完就开始吃稀钣,并顺便问了一下两个儿子的功课。他们像约定了,齐声说自己头昏影响学习。媳妇说“你们是瞄住了两瓶麦乳精。没你们的份。一瓶给你奶奶,一瓶给你爸爸。”方支书说“就给他们一瓶吧,我这胃,再好的东西吃下去也是吸收不了,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