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方支书就不再盯着会计,自己戴着手表不去看,却问小林“几点了,怎么人还没过半数?”小林说“九点四十了。来时我顺路邀了一下,胡支委、李支委和高支委都出门做生意去了,没法参加这次会。剩下村长。村长一定会来的。咱们边开边等吧,村长一来就可以过半数了。”方支书想了想说“那就边开边等吧!”说着就去推正在打瞌睡的人。“开会了,二叔!”二叔睁开眼,说“三个人怎么开,最少也得四个人才能过半数呀!”方支书说“村长马上就会来的。”二叔说“他来个魂哟!”方支书一惊“怎么回事?”二叔说“我家老四天黑前见他猫在一辆贩茶叶的汽车里,往城里开去了。”
方支书听了,肚子里的火顿时可以煮熟一只牛头。过去他在会上三令五申地强调,村里的主要干部不能出去做生意,村长还是带头违犯了纪律。他不能象对待会计那样对村长随心所欲,这会儿再大的火得在心里窝着,村长姓文,和他一起代表着这个村的两大姓,所以搞不好会搞出宗族问题来。他忍了又忍,同时望了几次小林。
后来,他听见小林说“有事不能作决定,议一议不要紧的。”他点点头,以示赞许。
方支书说“这样一件事。望天湖水闸我看得修一修。下午,我从那里路过时,见到有人在水闸上撬石头。拢去一看,是文小素。我问他弄石头干什么,他说是给自己的田修个放水缺。我说你怎么可以在水闸上撬石头呢,他说大家都撬他为什么就不能撬呢。我说你这是挖集体的墙脚。他说集体这个墙早就没了,空留这个墙脚有屁用。文小素撬下的那块石头,我记得就是当年修水闸时,将二叔的腿砸断了的那块。”二叔摸摸自己的腿没有搭腔。方支书继续说“一连几多年风调雨顺,我们大家都将水闸忘了。听了文小素的话,我绕着留心看了一圈,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破坏成这个样子了,大水一来非垮不可。得赶紧想办法修一修。”
四个人占一间大屋子本来就很空寂,方支书的话一停,五月的风便喧哗起来,闹得窗户上过冬的纸也发了癫狂,噼噼啪啪的音响像是抽打谁的瘦脸,生脆得很。这时,外面山头上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一阵嚓嚓的电流声。以为又要播紧急通知,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喇叭只响了一阵就没动静了。方支书想起要播什么通知一定要先和自己说说,于是他就将一双怀疑的目光盯着会计。会计心慌地嘟哝“这个臭婆娘,手痒也别去玩广播呀!”其实会计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他们两口子约定的暗号,喇叭响声从一下到五下,都有具体的规定和内容。现在只响一阵,会计知道家里来了重要客人。
见没人说话,方支书就点小林的名,要小林说一说。小林朝二叔那里推辞一下,回头还是自己开口说“修水闸关键是要有钱。五千块大概差不多吧。从哪里弄这一大笔资金呢?我看得依靠群众,走群众路线。全村一千多人,每人四五块就行。”二叔一听,抢着说“每人四五块,一家就六七十块。谁负担得了?这样大的事得依靠集体和国家。”会计听了插嘴说“都快半年了,帐上一个钱也没有,来客抽烟全都是赊的,这么大的水闸可赊不来。”二叔见会计顶自己,很不高兴,说“这是支委会,你连党员都不是,插什么嘴!”方支书的内心打算被小林先说出来,自己再借题发挥,就体现出他的民主作风而不是家长制一言堂。会计的话,开始听并不觉得难听,二叔一生气他也忽地生起气来,会计当别人面抖露村里的穷家底,这不是在丢这个一把手的脸么。他将杯子往桌子上用力一放。那杯子竟没放稳,哗啦一声歪了,一杯茶水全泻在小林搁在桌面的那只手上。
小林哎哟叫了一声。方支书连忙问道“要紧么?不要紧吧?”小林咬着牙只摇头不说话。会计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干那只手上的茶水,又从帐柜顶上拿出一只很脏的煤油灯,拧开灯头,倒了些煤油在那只手上,并说“好了,保证没事,不会起泡的。”方支书怔怔地看着会计做完这些,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倏地升起在心头,又说“其实搽肥皂比搽煤油好。”小林说“都一个样。”说时,手背已变得通红了。
方支书很快镇静下来,说“明天派人将村长找回来,后天晚上开党员大会,动员集资修水闸。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吧!”二叔说“你可不能将这说成是支委的意见。”方支书听到这话像是呛了一口水,嗓子眼痒得很,却说不出话来。二叔家上下三代共十几口人,每次集资总是他带头反对。方支书盼着小林帮他说一句,小林疼痛钻心,思绪全是乱的,只知道在背后催促着让快些走。
方支书在小林带着一股幽香的身影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才拐进一条叉道。水桶还搁在菜地里,他计划给菜地浇上二十担水,开会前已浇十二担,还有八担必须补上。他是先听见水响,后认清媳妇的,也许是水一响他就感觉到是媳妇在替他给菜地浇水了,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