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文不解“借什么种。”
四聋子说“人种。”
静文说“可惜你不是人。”她说这类话和听这类话时,已不再脸红了。
隔了几天,四聋子在学校门口见戴老师将什么东西塞给冬至,他便在半路上截住儿子,搜出戴老师让冬至捎给静文的纸条。纸条上写着静文,我不能答应,这样做太不道德了。
四聋子听冬至念完纸条上的字后,非常想不通,他明白,那意思是告诉静文,他不能和她睡。后来,四聋子拿过冬至的铅笔,将自己过去常在厕所墙壁上涂画的那种图案,添在纸条上,再将纸条还给冬至。
天黑后,冬至回家来,四聋子迫不及待地问“静文说什么话没有?”
冬至说“说了。她说戴老师真是好人。”
四聋子问“还说了什么?”
冬至说“别的什么也没说。”
四聋了听了,露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忍不住踢了冬至一脚,并骂一句“白把你养这大,一点卵子用也没有。”
冬至痛得直龇牙,蹲在地上一边护痛一边小声回嘴“你这个四聋子才没有卵子用,一个字都不认识,只知道画流氓画。”
四聋子并不是真聋,冬至的话让他吃惊,他咬咬牙,心里说,得想别的办法,将戴老师撵走。
四聋子用力地咳了几声,然后“叭”地一声,将一小砣酽痰狠狠地射在地上。
这天晚上,四聋子趁冬至睡熟时,用一瓶墨汁将一只箩筐涂黑了,顶在头上,去戴老师门口守着,半夜里,戴老师起床屙尿,隐约听到门外有一个声音在响。
“先生姓戴么?”
“戴先生醒了么?”
戴老师刚将门拉开一条缝,一个面如磨盘的怪物闯进来,他吓得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四聋子从头上取下箩筐后,将戴老师抱到床上睡好,又用一支香将枕头熏了一阵,这才退出去,关好门,一下下地用小刀将门闩拨拢插好。
戴老师醒后,分不清看见的怪物是真是假,嗅着屋里的一股异香,觉得头重脚轻,他强撑着算了一卦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待冬至早上来找他学英语时,他有气无力地要冬至告诉同学们,这几天放假算了。
早饭后,好多人来看戴老师,四聋子也来了,人们问病因时,戴老师摇头不语。这时,四聋子要大家都退出去,说自己有话要单独和戴老师讲。
见戴老师同意了,别人无奈,只好退出去。
四聋子说“戴老师。你遇上劫了。”
戴老师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四聋子说“昨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看见一个女鬼将一只布袋耍来耍去,还冲着布袋口口声声叫着薄情郎,醒来后,我细细一想,袋袋戴戴,戴戴袋袋,这一定兆演戴老师你的事了。”
戴老师说“袋者代也,传宗接代是也,不瞒你说,我给自己算了一卦,也是这个意思。看来是静文在克我了。”
四聋子怕言多有失,马上转到正题上。“依我这老粗看,逃灾避祸,你还是趁早逃避一下。”
戴老师说“我这一走,冬至他们怎么办?”
四聋子说“再让上面派个教书的不就成了。”
戴老师说“只是没理由。”
四聋子心里极端鄙视戴老师,骂他象个没开聪明孔的大老苕。
四聋子继续帮忙出主意。“你不是病了么?也用不着扯白,就说是治病去。”
戴老师当天就走了,极匆忙的,只带走那本《易经》和几本算卦的书,主要是怕静文知道了来纠缠不放。临走前,他摸着冬至的头对四聋子说“这伢儿极有天份,你要好生请人教化他。”
四聋子连连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在教他知恩图报,尽忠尽孝——天不早了,你快下山吧!”
这时,静文正在用心梳洗,准备去看戴老师,她还没吃早饭。
过了些日子,山下突然上来了几个公安的人,说戴老师犯了法,要垸里人起来揭发他,再后来说戴老师坐牢了。
四聋子常和冬至说,他替戴老师难过。冬至说他也是。
五
四聋子最不爱人说冬至前途无量,他对人说,他没有别的念头,只要冬至能报恩就行。
还在冬至启蒙上学前两年,静文的丈夫终于拗不住上面的政策,决定也学山下,将田地分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
垸里最早知这消息的,除了静文夫妇外,就数冬至和四聋子了。
那天,冬至在静文那儿玩够了,回家来问四聋子“父,什么叫分田分地?”
四聋子说“你要早生几十年,赶上土改就清楚了。”
说了一句后,四聋子忽然觉得奇怪,怎么冬至这小的伢儿知道分田分地呢?一追问,才知道是在静文家听说的,四聋子当即放下碗筷就出门去了,片刻后,又手舞足蹈地大笑着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