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洪亮的哭声从西偏殿响起, 韩文月迅速从思绪中抽离,起身问“公主怎么了?”
越是隔得远,乳母的声音便越慎微“娘娘,公主该是饿了。”
韩文月行到偏殿, 看大公主明昭瑜面上还挂着泪珠儿,却已在乳母怀里吃起了奶, 摸摸她嫩得豆腐一样的小脸儿,笑道“这丫头, 就会闹人。”
一个乳母赔笑“大公主身子结壮,所以哭得才响,而且公主每回哭都是想要什么, 从没有无故哭的,已经比别的孩子懂事很多了。”
明知是乳母奉承, 可听了这话,韩文月做母亲的还是不免心情更好。
可她迅速隐去了笑容,说“小孩子还不会说话, 饿了渴了不舒服了可不都是哭?哪儿有无缘无故的。大公主虽还是孩子, 却也能听懂话,以后不许你们总这样夸她,免得往后养成个跋扈性子,如何是好?”
乳母女官等皆应是。
看女儿吃完了奶,韩文月看看时辰,便亲自抱着大公主来至另一暖阁。
大皇子明开诚和内文学馆正五品刘学士读书毕, 看见韩文月抱着妹妹过来,双眼发亮。
刘学士对韩文月行礼,韩文月微笑点头“今日也劳烦刘学士了。”
还不到四周岁的明开诚也被宫人抱下榻,似模似样的对刘学士作揖“多谢先生。”
刘学士回礼,退出暖阁外。
没了外人,明开诚撒开小短腿就冲到韩文月面前,张着手笑“娘!妹妹!”
韩文月坐在刘学士才刚坐的地方,把女儿明昭瑜往榻上一放,又伸手把明开诚捞起来也放在榻上,看炕桌上的书纸,问“今日都学什么了?”
明开诚端正跪坐在榻上,一板一眼把上午学的书背了一遍,只有两处不大通顺。背完,他偷眼看韩文月的神色。
韩文月先赞过明开诚一回,跟着小小的批评了他忘掉的两处,道“还有一刻钟用午膳,你再温习一遍……”
“罢了。”韩文月忽然一笑,“你还小,而且已经下课了,和妹妹玩一会儿,等父皇回来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韩文月这么说,明开诚却微微抿起了嘴“娘,我想再背一遍。万一爹考我,我不想答不上。”
心微微收紧,韩文月笑道“开诚不嫌累就好。”
明开诚的读书声稚嫩又清脆,一声声轻敲在韩文月心上。韩文月心不在焉的和明昭瑜抢玲珑绣球,心思已经飘到了二十年前。
先帝太子,义忠侯,曾经也是皇后嫡出长子,被高祖和先帝疼爱非常,几乎是襁褓中就被立为太孙,由高祖亲自教导开蒙,风光盛时便是如今的开诚也不过萤火之辉。
可最终,先帝和义忠侯反目成仇,先帝死在义忠侯的毒酒之下,义忠侯的尸首也已化成白骨。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和开诚不至到先帝和义忠侯的地步?
开诚还不到四岁,她是不是要让开诚学会藏着些,收着些,别在陛下面前表现得太完美,不然将来长大有所错失,反比一开始便不完美的更不好。
陛下和太后都想让定安公家的女孩儿为开诚正妃,若论权位,京中自然没有比得上他家的。
靖宁公主、定安公、靖安侯手握兵权,定安公几家亲家却都是文臣,王家如日中天,他家的女孩儿做了开诚正妃,开诚的地位便越发稳固了。
登高跌重,定安公府如此权势,再出一个嫡皇子妃……太子妃,将来功高震主,引得圣上忌惮,开诚的处境只怕会比前些年的义忠侯还不堪。
被选为四皇子妃之前,爹娘哥哥们都只想让她择一个普通的门当户对的人家,一辈子平安也就罢了。
可偏她被选为了四皇子正妃,一朝入了皇家,本以为要从此谨小慎微,偏生陛下对她体贴万分,她和陛下……恩爱了几年,她逐渐发觉,陛下心里是有大志向的。
而母后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母子早有默契。
她只能跟随陛下和母后走到今日。
她成了皇后,开诚和昭瑜成了尊贵的皇上嫡长子和嫡女,陛下虽还没立太子,但对开诚的看重非常明显。若朝中无大事,陛下每日中午都会来凤藻宫,和她与孩子们用膳毕,便询问开诚的功课,还会陪两个孩子玩上片刻,他们……一家人就和在潜邸时一样。
陛下登基将近十个月,还从未去过妃嫔们宫里。
只是,她知道,她的丈夫成了陛下,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她该怎么让她和她的孩子们,不沦落到先帝皇后和义忠侯的境地?
陛下说他已有嫡子,江山后继有人,决意要按规矩守制三年,不办选秀,不纳颜色。但天子就是天子,陛下不可能一辈子都不选秀。
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和别的女人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