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用心’。”太子又接着往下说道。“儿臣能够理解堂叔看着侄儿年纪早已过了而立却一直没有能够与侄媳生下一儿半女的心情,这本是亲戚间的关心,要说坏心却也没有什么坏心。可是正如儿臣刚才所提到的,堂叔错就错在他忘记了父皇早在元旦日家宴上便已经对太子妃的失言之过进行了处罚,并将这份原本无尘的关心所赐予他的力量错误的用在了作为对太子妃的偏见与指责而一通宣泄了出来;因而堂叔此番‘旧事重提’,则无疑是有示众人‘皇上处置不公’之嫌的。而堂叔贸奏请皇上废妃,自以为是一片公心,则更属轻率之举,想当然耳!”
说到这,太子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从太子的神情来看,似乎还有未尽之意,但不知为何却又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下去了。也许是因为宽仁始终都是太子的堂叔。要是把话说得太狠,只怕就会像上奏请旨父皇废妃的堂叔一样,令得父皇陷入两相为难的尴尬处境了。
见太子面露难色,一向示君父以贤德的启三殿下当即站出来替太子说话道:“启禀父皇……适才皇兄所言,情理并重,儿臣亦觉如是。”三殿下这话说到这,按理要是皇上没问“那你觉得是怎么个如是法啊?”那他便该就此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才是。可一开始还沉默是金的启仁亲王,此刻却也学得像他的皇兄一样畅谈了起来:“堂叔虽为宗室亲贵,然天子家事,又岂是旁人可以妄言的。况且皇嫂即嫁入东宫为妃,那便是我皇家之人,堂叔又岂可在奏疏之中以太子妃出阁前娘家的旧时姓氏‘小和田氏’称之?”说着,启仁忽然跪倒在地,向父皇请罪道:“儿有错……父皇说让儿臣等自己看自己手里的奏疏,莫要交头接耳,可当儿臣听见皇兄手中奏疏竟乃是王叔所奏……一时难忍心中好奇,竟侧脸看到了一些奏疏中的内容。儿臣……还请父皇赐罪……”
龙座上,皇帝呷了口茶道:“吾儿视力,一直都这么好吗?”
启仁跪伏在地,低着头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上个月刚刚去医院体检并测试过视力。左右两只眼睛的视力分别都达到了最佳的二点零,不光可以看清视力表中最下一格的图案,就连十几米外别人掉在地上的硬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唯一不足,就是还跟小时候一样害怕强光……”
“朕是皇帝,但也是你们的父亲,并且还是做父亲在先,当皇帝在后。皇儿们有什么话不能站着跟父皇说,一个个的都非要跪下来不可呢?朕今有些乏了,你们都跪安吧。太子留下。”
……
诸王跪安退出殿外后,皇帝又屏退了内大臣德川家英,只留下了太子一人在殿中侍候。
“太子,适才泰宫说,天子家事绝非旁人可以妄言。时下此殿中即你我父子二人,这家事旁人言不得,你看朕言不言得?”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
“朕没有教诲,有的只是忠告。朕知道,你这些年很不好过,朕也是做过太子的人,而且一做就是近四十年。不要以为你坐在这个太子位子上有多难,你纵使再难,也难不过朕当年在你皇爷爷跟前所经历过的万千磨难;不要以为你的太子妃有多委屈,她纵使再委屈,也比不过当年你母后初入宫时所受到的宫中贵族女官们的冷眼跟非议。朕与皇后夫妻几十年,共生养了三儿一女,而你,即是朕最为疼爱的长子。从小,朕即对你满怀期望,盼着日后你能成为一代明君,致天下太平。记得那年你跟朕说,想要邀请小和田一家到皇宫,朕没多想即答应了你的请求,并且在那之后,你的母后还亲自帮助你打电话到小和田氏家中促进你与雅子的婚事。朕让你娶了你所喜爱的人为妻,并不顾先帝遗命将你立为了太子,如今看来,或许这一切都是错的。假如朕当年没有让雅子嫁入皇室,亦或是遵照先帝遗命册立你的三弟启仁为太子的话,今日也许便不会这样犯难了。”
“儿臣……”
“一夫一妻制度,自先帝朝开始即恪守不渝,先帝在位六十余年,始终如一。因此朕不会理会案上这些东西,更不会废妃。”
“父皇。”
这一刻,太子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可是父皇接下来的话,却又再一次令太子万分惶恐了起来——只见皇帝闭目养了一会子神,忽然对殿中的太子道:“朕老了,御极六年来,天下万方之事,每日堆积如山,朕真是越发感到心力不济了。朕意在登基满十载后,即将帝位内禅于太子,退居内宫,安心做个不问世事的闲散老人。太子以为如何?”
“儿……儿臣!”
太子几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刚想要跪下,却又忽然想起父皇此前对三弟所说的话。只得猛地低下了头,并且连忙用手擦去了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皇帝起身行置太子身侧,以手轻抚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