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宋皎时不时地“胆大妄为”,但像是今日这样,疾言厉色,把太子当面怒斥,狗血淋头,还是头一回。
赵仪瑄呆了呆。
宋皎见他不语,却知道他随时都会怒发冲冠。
但现在她已经毫不在乎了,只又逼问道:“殿下到底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嗤……”
太子竟突然笑了。
宋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你、你……你笑什么?难不成觉着微臣的话甚是可笑?”
“哈哈哈……”赵仪瑄听了这一句,重又大笑起来。
他笑的极为开怀的样子。
宋皎怔住了。
不仅是宋皎,就连在河岸上等候的复州永州兵马,管千户胡统领等人,以及跟随太子的内卫,也都怔住。
因为隔得远,他们听不清太子殿下跟宋按台在说什么,但隐隐地仿佛看到两个人似在辩论,或者争执……随风依稀有零碎的字眼传了过来,只是叫人莫名其妙。
太子殿下仇视御史台的宋夜光,就算西南偏远,但在酒席宴会或者私下相聚,官员们也自然当作一件轶事来说,所以人人知道。
之前见宋夜光跟太子同行,这些人还摸不着头脑呢。
直到此刻……两个人竟仿佛吵了起来,宋皎那满脸怒容的样子,人人看的清楚。
但人人却不明所以,且为这位按台大人捏了把汗。
虽太子突然驾临西南,在本地官员看来意图不明,但按照太子跟宋皎那些一贯的传闻,这会儿按台大人不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还敢跳的这么高,那可真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
何况刚刚太子还遇险,新处决了好几名参与谋逆之徒,这按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色过人。
可奇怪的是,就在大家觉着太子兴许也会把宋按台扔进永河里泡一泡的时候,太子突然大笑。
等候的将领跟兵马自然不敢如何。
但宋皎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苦心孤诣掏心掏肺地说了这么些话,太子不以为然不说,还笑的如此。
“你……”宋皎攥紧了拳,“或者,是微臣看错了……”
赵仪瑄停了下来。
他的眼角微微发红,仿佛还有一点水光,但宋皎并未发现。
太子抬手在眼尾一蹭:“你说什么看错了。”
宋皎扭开头去:“殿下心里自然清楚。”
赵仪瑄深吸了一口气:“宋夜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训斥本宫的样子,很像是一个人。”
宋皎微怔。
赵仪瑄缓缓负手,目光投向遥远的群山万壑,层峦耸翠中,有几只山鸟悠闲地飞过。
“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王师傅。”太子缓缓说道:“甚至就连那几句话,都是一模一样。”
在他任性的时候,王纨先引经据典说教一番,然后道:“身为储君千万不能恣意妄为,当知道轻重。”
当他不爱读那些陈腐之书且总记不住他所说的时候,王纨很是无奈:“到底要老臣说几遍,殿下才记得住,殿下得把这些记在心里。”
当太子因困倦在桌上打瞌睡的时候,他敲敲桌子把赵仪瑄惊醒:“殿下到底听没听老臣在说什么?”
类似的言语,赵仪瑄听了无数遍。
他想起王纨留给宋皎的那封信,现在越想,越是……千丝万缕,回味无穷。
宋皎呆了半晌,才道:“殿下休要开玩笑,且我也当不起。还是好好想想微臣所说的吧。”
“并非玩笑,”赵仪瑄笑笑:“且你若当不起的话,老师也不会给你那封信。”
宋皎低头,想了片刻道:“假如殿下真这么想,那微臣所说的,殿下好歹记在心里,也不辜负……王大人一番心愿。”
赵仪瑄重重地吁了口气,终于他走到宋皎身边。
双手一动,他本来想抱一抱的,但却终于只是抬手,兜到宋皎的后颈上。
赵仪瑄握住她的脖颈微微用力,逼得她往前靠过来。
宋皎只当他又是当众轻薄,才要抵抗,太子却低了头。
太子的额角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一碰:“你放心,都在心里呢。”
说了这句后,他又负手转身:“走吧,时候不早了。”
宋皎呆在原地,她很想问他这句“都在心里”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记在心里而完全不照做,那记着又有何用?
“殿下……”她叫了声,还想再细问问。
赵仪瑄却仿佛没听见,走的越来越快,宋皎只得撩着袍子拔腿跟上:“殿下!”
两人就如同一个走,一个追的,那走的虽不算很快,那追的却总是追不着,一前一后的上了河岸。
如果不论别的,这幅场景,倒是极为养眼。
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