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自言自语罢了。”
她便笑。
“送你过来,知道要和我学些什么吗?”
男孩摇了摇头,只是乖乖低头感受着龙神抚摸着头顶的手。
其他俯身等候的孩子眼尾瞥见龙神的衣摆停驻在他们其中一人的面前,也许是因为两面宿傩的故事在前,神官送来孩子的年纪也普遍都是五六岁的幼童,心神懵懂却也已经有了最单纯的自我思想,孩子的崇拜纯粹、恶意也直白,那强烈的嫉妒目光连小莱也若有所觉,可男孩只是专注仰头看着她,旁边所有目光悉数被他坦然忽略。
这宠辱不惊的态度倒是让小莱颇为欣赏,摸着头的手转而伸到孩子的面前,掌心向上摊开,笑道:“你跟我来吧。”
男孩等待一瞬,并没有听见龙神询问自己的名字,刺痛心脏的小小失落在胸口一闪而逝,但是没关系,神主选定了自己。
他没敢把自己的手落在对方雪白的手心,就连最高贵的城主面见龙神的时候也只敢将额头抵在她行走过的地方,刚刚学会的礼仪在脑海中反复复习,小孩有些僵硬地站起来,按着记忆中的礼仪教导,煞有其事地和龙神行了一礼。
“我自己走就好啦。”
“我是不是没问你的名字?和城主一样姓产屋敷么?”
“并不是的。”
男孩跟在小莱的身侧,她不刻意控制速度的话,小孩就得加快脚步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决定我们这一支作为神官的时候,家主便告诉我们不会再跟随城主的姓氏。”
若论信仰的忠诚与极致狂热,怕是没人能胜过如今的这位神官——孩子说,家主当初主动揽下神官一职率领一族放弃了主家的姓氏,亲自给他们取了不同的名字。
他们是家主最初的希望。
这些孩子只要有几个、甚至哪怕一个得到了神主的垂青,他们就可以走出这小小的城池如摆脱这片土地的束缚与阻碍,开枝散叶落地生根;他十二分地看不起主家的产屋敷安稳居于这小小城中的狭隘心理——他们明明信奉着至高的龙神神主,怎么可能让她的恩泽局限于这狭窄的土地上?
他抓住了诸天神明神明没落的年代里绝无仅有的机会,意图以人作为媒介,以信仰作为牵引,慢慢将天下纳入掌中——而在最后胜利后,他会把这天下献给他至高的信仰。
我会是比那位巫女更加虔诚更加优秀的信徒,我会做的比她更加优秀、更加完美。
唯一所求,不过是您片刻的垂怜……
家主病态的无休祷告落入族中幼童的眼中,日日耳濡目染,懵懵懂懂的记入了脑海深处。
……而他现在比家主更早一步接触到了神主。
男孩亦步亦趋跟在龙神的身侧,原本沉静的眼中生出几分小小骄傲。
“没有姓氏?”
小莱若有所思,“那你叫什么?”
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终于被问到了一个早早准备好的问题,很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禅院。”
“神主大人,您会记住我的名字吗?”
小莱脚步一顿,很是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向了专注看着自己的男孩。
“……能啊。”
——她已经知道应该教这孩子什么了。
咒力的运转,术式的轮廓。
比起后世几乎全部依靠血脉传承强大术式的自我封闭,这个处处危机的时代反而写满了无限的可能。
小莱对与御三家的了解几乎仅限于姓氏,眼前这极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咒术界御三家之一先祖的孩子此刻也不过只是个连字也认不全的无知幼崽,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始终持续的好心情——
在无所事事的每一个早上,她会牵着男孩的手,偶尔也会把孩子放在自己的膝上,和他低低清唱起发音独特的奇异歌谣。
囚牛精通音律明辨天下声音,将咒力运转的法则韵律刻入声音,形成孩童也能轻松记住的歌谣对与如今的龙神来说并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情。
她自己心里有着新的打算,便不曾吝啬这歌谣的用处。
歌谣流入了神官一族的耳中,在不同的幼子口中反复吟唱同样的调子,滞涩的咒力如血液一般流淌于他们的身体,获得力量,刻印术式,不同的资质会得到不同的未来,曾经感觉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咒术界隐匿云端的神秘感,正在被她掌下这群孩子咿呀学语的稚嫩模样所取代。
孩子们学得兴致勃勃彼此较劲,对禅院最初的不服气也被他们自己彼此之间的比较压了下去。
被挑中的只有禅院一人也没关系,他们同样拥有被神主垂青的可能。
而对于唯一的神明来说,亲手雕琢培养一整个“世界”的感觉严格来说并没有让小莱觉得飘飘然,龙血弱化了人的感性与软弱,没有憎恨,没有诅咒,她只是纯粹的好奇、单纯地围观着这群孩子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