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个时候也无所畏惧,再不可思议的想法,只要有人提出了,然后说服了我们,我们当中就有人开始做试验。事实证明,打破迷信,不断进取,才是获得进步的最好方式。”
赵丹萍的情绪微微激动起来,她双手高举画了一个大圈:“这个范围很广的,举全国之力。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志将我们的想法,我们的种子带去了全国各处,然后在各个地方进行试验。比如说高产海蓬子,比如说冰菜,比方说洋菠菜,比如说四翅滨藜这些,不是我们到处跑着做实验,我们一个团队的力量能有多大,而是大家从我们这里拿种子,在各个地方种植。种下去之后长成什么样子,种植几年以后,土壤盐分下降了多少,做饲料的话禽畜肯不肯吃,吃了以后又长得怎么样,产奶量如何,都是各家自己做记录,然后数据汇总,彼此再交叉对照实验,得出结论。不是一个人做的,没有一桩成果是单独的一个团队完成的。我们都获得了别人的帮助,也为别人提供过帮助,是一个整体。”
记者点头,下了定论:“就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赵丹萍大笑:“其乐融融谈不上,彼此争的面红耳赤,在田头差点打起来的不少见。跟你们想的什么文质彬彬的学者,君子动口不动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想想看,我们那个时候才多大?都年轻气盛的很。最有意思的一回,打完了之后赢的人回去仔细琢磨了感觉是自己想差了又跑回头找挨打的人道歉,完了让对方揍一顿出气。”
记者跟着大笑:“还能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打架前打架中打架后我们都是同志,因为把你当成同志,我才跟你争论。不然的话,我理都不会理你的。我说了嘛,那个年代单纯又疯狂,搞研究也很疯狂的。废寝忘食什么的是常态,百折不挠也是常态。大家的想法很单纯,就是要解决一穷二白,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吃不上好东西的状况。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是真的不怕牺牲,排除千难万险。正是这种全民参与,深入到大量生产队的农业技术员也参与科研的状况,才在条件极为简陋的情况下取得了那些成绩。
那个时候很多生产队是有自己的农业技术员的。他们在农校以及农科站接受培训之后,除了指点本队的农业生产之外,还会自己搞研究,什么生物菌肥什么小麦玉米杂交都搞,有不少是出了成果的。
就是这种精神这种状态,导致了在最艰难的时代,我们的农业科技出现了井喷式的发展,粮油产量直接往上翻。
以前有外国人,哪个国家总统之类的,说我们的政府将来也会跟国民党政府一样,因为解决不了这么多人吃饭问题被人民推翻。
事实证明他们是错误的,我们的政府跟以往的任何政府都不一样,我们依靠人民,我们服务人民,我们永远跟人民在一起,所以我们能够汲取源源不断的能量,不停地往前奔。”
记者追问:“那您认为那是一个伟大的年代吗?”
“任何一个年代,只要大家的想法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都是伟大的时代。”
记者又问:“那您愿意再回到那个时代吗?”
赵丹萍哑然失笑:“没有任何时代是可以被重复的。时间不可能停留,也不会倒退,所有人都只能往前看。成功的经验,我们积累,失败的教训,我们铭记,永远往前进。”
“包括田蓝失踪以后,你们也是秉承这个信念继续前进的吗?”记者追问道,“其实她作为你们团队的领头羊,她1972年失踪了,你们的团队没有散,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赵丹萍摇头:“没什么好不可理解的。因为我们的研究工作一直在进行,每个人都在做事。从她1967年到海南,前面差不多两三年的时间,她就一直在找种子,利用各种手段迫使种子发生诱变。后面两年,她的主要任务是教学,指导我们做研究,还有就是不停地翻译外国资料,让我们不至于成为井底之蛙。除此以外,写文章也是她的重要工作,她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思考问题也相当全面。她提出的很多设想,后来都被大家证实成立了。”
“那是不是她留下的这些设想支撑着你们不要放弃,继续研究下去?”
“算是吧。”赵丹萍笑道,“因为她为我们构筑的蓝图太美好了,你没办法不心动。放在那个时代,谁都想象不到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像现在这样,不愁吃穿。她的设想又很详细,几乎相当于有我们每个人都找了方向,规划着我们必须得往前走。像你之前采访过的徐文秀,搞咸水小麦,耐盐碱的。像薛秀琴,食品保鲜嘛,气调保鲜,要做就不停地做,停不下来。像高卫东,农膜专家,到现在还在研究。像唐薇,做高产小麦的,这个是没有上限的。还有搞冷浸田研究的,研究海水蔬菜的,做海水稻的。等等等等,农业涉及的各个方面太多了。这么多事情摆在面前,我们都来不及伤感了,不得不埋头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