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法极为快,熟练,包扎完一个人,就看看外面,去外面拖第二个人。
拖的人是晋军,她是晋人。
拖了整整三个进去,但是也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等到晚上的时候,她和这人一起躺在山洞里,期间还给他喂了一杯水。
晋兵醒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放在地上的水杯。
那是禹杯。因为是从禹国传过来的,是传闻中的保温杯,听闻热水倒在里面,一天了,还能保持温度,是不容易冷的那种,基本是贵人才有的东西。
但是,在战场上,是不会有贵人来的,那拥有这种东西的,只有一种人。
禹医。
他这是被禹医救了。他的心松了松,抬了抬胳膊,发现自己的手抬不起来。一阵疼痛感传来,好像在说他的手可能废了。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钻了进来。
她满脸是黄色的泥土,站在那边,手里拿着一包东西,看起来是吃的。
她谨慎的道了一句:“你醒了?”
晋兵点头,吃力的道:“你救的我?多谢你。”
小姑娘就点了点头,“不用谢,我师父说,这是我们行医之人该做的。”
晋兵分辨出来,这就是他们晋国的口音,还是宿城那边的。他来了兴致,“我也是宿城人,你,你的师父是?”
小姑娘看了看他,道:“我师父姓裘,你别动,我还要给你清理伤口,我只学了点皮毛,你的伤太重了,还需要我师父给你治才行,不过我师父说了,你们这些兵,都是刀伤,用这种药粉涂抹最好了。”
晋兵常年作战,看得出这是禹医最喜欢用的什么“愈骨粉”,大概知道她师父是什么人了。他看看外面,是山,大概知道自己被这小姑娘藏了起来,但是这地方离战场也不远。
他心里大概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了,叹气一声,不去想这个,反而问小姑娘,“你一个晋人,怎么做了禹医的徒弟?”
问完又后悔。
他想,她的爹娘必定是死了,然后留下她一个人,被禹医捡到,禹医心善,收了她做弟子。
但是,小姑娘却说出了一番不同的说辞。
“我离家出走了,遇见了师父,师父见我可怜,便收了我做徒弟。”
晋兵便忍不住问,“兵荒马乱的,再跟家里闹矛盾,也不该离家出走,家里人该担心了。”
小姑娘倒是无所谓了,她道了一句:“……去年大旱,家中的粮食都给弟弟和阿爹吃了,三个妹妹都饿死了。”
她低着头,开始烧火,“我好不容易活下来,觉得自己比妹妹们幸运,更加努力的活着,帮着阿爹阿娘带弟弟,自己不吃,也要给他们吃。但是,今年春,郑将军的兵便宜卖红薯,阿娘买了来,藏在地窖里,但忘记了上锁,我给阿爹阿娘送饭的时候,小弟偷吃了红薯,活活撑死了。”
晋兵听的心里一沉。
小姑娘将水提起,倒在了水杯里,抱在怀里,道:“于是阿娘就说是我害死弟弟的,我有些委屈,就跑了出来。”
“我刚开始出来的那天,也害怕,想回去,可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走的时候,其实阿娘阿爹正在屋中看着我呢,他们希望我走。”
走了一个,便能活下来更多的人。
刚开始也苦,但是还好,她遇见了师父。要死的时候,是师父背着她一步步的走出了山里,到了城池里,给了她一个窝窝头吃。
可真好吃啊。
她笑起来,“后来师父想把我送人,送去行商的好友那里,我不肯,我想跟着师父,没办法,师父就想带着我回一趟禹国,将我送到家里人那里养,可是还没送回禹国呢,燕兵就打来了。”
“你几月出走的?”晋兵问。
小姑娘:“三月。”
燕兵是六月份来的。
所以,她自己一个人,走了三个月。
晋兵就突然理解她口中的“回禹国”了。
她想来,已经将禹国当做家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便也相顾无言,晋兵觉得太沉默了,反而自己里有一堆话要说。
他想说说自己的家,但是后来想了想,他家里,其实死的,也最先是姐妹,后来养大了他,却又来了战场。
他这话,跟小姑娘是说不得了,于是又闭了嘴,两人一起呆到了天亮。
小姑娘问他:“我要去找师父了,你要去哪里?”
晋兵就微微笑着道:“我也要去找我的师父了。”
小姑娘不是很能理解,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但是等第二天,她跟师父回合,跟着师父去下一战场的时候,就见着了躺在地上熟悉的身影。
师父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