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云……
身体逐渐被秦非渺占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妄”,或是地坑。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意识被一丝丝抽离,凌若感到无能为力。
一想到千百年后,在某个不知名的县城角落,说书人拿腔捏调诉说很久很久以前破坏阴阳平衡之人就是自己,便觉得可笑。
曾经立志拯救苍生、行侠仗义的人最终沦为世末毁灭者,想来很是苍凉。
当然,照此情势下去,若人族覆灭或许连被骂的机会都没有。届时阴阳失衡,三界大乱,又怎会有人安然说书。
轻笑,无奈。
身体很轻,不知不觉又向上飘高几丈。罗肆至不惜余力以魔气牵制着她的左腿,那种被撕扯的痛感让她还有活着的感觉。
但仍旧无法阻碍秦非渺的行动。
越来越高,高到足以俯瞰整个幽都,甚至整个地府。
原来阴曹地府并非一望无际的漆黑,婉转曲折的黄泉路,犹如火照之路的忘川河岸,彼岸花红得妖艳鬼魅,从未觉得在这里也能感受到生机与美丽。
汲取仍未停止,鬼力源源不断涌入体内。阴界震荡,无垠地的裂口变得更大、更多。
在下地游荡的鬼、魂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寻找避难地。鬼力轻浅的,在半路上就被“凌若”吃干抹净,魂魄被抽离化成一股白气,与裂口上方冒出的白烟一般无二。
原来那些裂口是……再死一次的亡魂。
目力所及之处,鬼差小头领青皮赤发鬼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却,没多会功夫变回了一只骨瘦如柴的绿皮鬼。
至少没有消失。
凌若笑得苦楚。
鬼力的本源仍旧是人,是人就无法摆脱情绪,即便是死后变成了鬼,在消失以前,惊惶、眷恋和不甘化作一股青烟,填满凌若的灵识神海。
现在的凌若,不只拥有自己一人的情绪,同时承载万千亡魂生前死后的感受。
她觉得身体四分五裂,逐渐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唯有不断升高的眩晕感。越来越多的怨念汇入耳中,令她本就无法负载的情绪更为焦躁。
“凌若姐姐…”
“凌若姐姐,你怎么了?”
在那些该死的声音里,她听到熟悉的嗓音,来自亡魂。
“是谁?”
“是谁在我的体内?”
“凌若姐姐,是我呀,是吟儿呀…姐姐,你怎么了…你现在的样子好可怕…吟儿害怕。”
周霜吟?
这个名字…不陌生,是她费尽心力想要寻找的残魂。可那又如何,现在也被吸入体内,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我呀,凌若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音,带着淳朴和稚嫩,十五岁上下。
“小闻?怎么连你也……”
该死,说不出声,任由他们呼唤。
凌若闭上双眼,热烫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滑出的瞬间立即干涸。
“我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攥不紧的拳头,以及无声的怨诉……
地上的人已经渺小到变成一颗颗圆点,照这样吸食下去,冀北阳凡胎也会被她害死。还有师侄,身具魔血的他或许不会被牵连太甚,可念及同时拥有人族血脉,大概也会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呵,小姑娘,你现在还有空管别人死活?”
陌生男子的声音,三十余岁,充满磁性却阴森可怖,像是从十八层地狱挣脱出的恶鬼。
不,他就是。
“你是谁?”
“我是谁,你的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秦非渺。”
吸了口气,像是在抽噎,但依旧无法发出声音。那个混蛋已经与自己融合,即便不言语也可以感知到她的一切。
恶心。
“为何要这样做?”
“为什么?这是个好问题。”对方轻笑出声,并未居高临下,也不带一丝轻蔑,反倒有几分读书人的谦恭和儒雅。
“为了活。”
“当年你罪孽深重,屠杀名门修士,残害拜把兄弟,如今又有何颜面再存活于世?”
“哦?你很愤怒,小姑娘。”
此番言辞并未激怒秦非渺,相反,他很平静。仿佛凌若口中的大魔头与他无关。
“三百年前你还在娘胎里,又怎会知晓个中细节。何况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
“那你就!”
“伤害众生,利用你?呵,该说你天真烂漫还是乳臭未干好呢?冥岛梦魂一族未来的当家,竟然如此妇人之仁。”
“欲得天下,少不了鲜血。”
“那这样的天下不要也罢!”
“幼稚,梦魂族迟早在你手中覆灭。”
“……”
“但凡你能像她一样决绝果断,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被我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