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户部欠银,我们这些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命妇都有所耳闻,国库的银子被各种大小官员以各种理由借贷了出去,相当于国家的无息贷款,开始还有借有还,后来发现户部根本就不怎么追究,便肆无忌惮的只借不还了。
开始只是少数官员的事情,大多数也是正当理由借款,比如三爷,就是为了编书而借款,又比如顺天府,是因为修葺府衙而借款;后来,发现还有只借不还这样的好事,可多官员都开始效仿,到最后修戏园子、纳小妾、买地,都成了借钱的理由。
本来没什么的,上次黄河发大水,波及了几十个州县,难民无数,老爷子让去赈灾了才发现他户部银库里躺的不是银子,全是借条,总不能给灾民也打欠条,无奈之下便派四爷和十三去江淮筹银子,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勒紧了江淮人民的裤腰带,挤出粮食来供给受灾的地方。
八爷一直执掌内务府,怪不得官员们都跟他要好,原来是拿着国家国库的钱做好人呢。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追讨欠银,这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开始没人敢接,皇帝气的跟什么似的,因为老十三不在呀,这种硬茬得罪人的事情在过去的话大体上已经给十三留着了。十三不在怎么办,四爷硬着头皮上了。
这一追讨才发现,下至五品芝麻官,上至一品大员,甚至是皇子,都有或多或少的欠款。
佟老师欠的不多,万把两银子,比起那些动辄欠几十万的好多了。但是他为人清廉,这些现银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催的实在是太紧了,他不得已来求十三。
这实在是难为十三,谁能想到一个皇子家里连万把块的现银也没有呢?尤其是这个时候俸禄都停了,不是坐吃山空?
十三写了半天,将写好的帖子又撕了:“四哥如今这个差事,得罪人不说,真的是难办成。”十三闭着眼睛平复了下心情:“我这个时候不能给四哥添堵。”
抬头看了我一眼:“也反正是不多,拿些东西去当了先解了老师的燃眉之急。”
“谁家没点东西,还当不了万把块银子?”我心里不服气,自己的东西舍不得当,要我们去当吗?
“主子,”绿芜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双手俸给十三,十三一见那上面四爷的字体,心情豁然间开朗了。
他打开信封,长舒了一口气:“四哥这次想的周全。”
看样子,四爷已经将法海老师的银子摆平了。
他恩师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十三的眉头却还是没解开,看完信之后又看了一遍,这脸色还更难看起来。
黑着个脸,眉头拧成个疙瘩,胳膊肘捶得桌子“硁硁”的响。
他一工作起来,就是这个不理人的样子,尤其是遇到麻烦事了,谁挨得近谁就找骂呢,所以一堆小丫头都离得远远的,没人愿意这会儿去点他的眼药水,只有一个小太监在旁边战战兢兢的给研墨。
我见那小太监可怜巴巴的不时看着我,我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下去吧,我伺候着。”
十三写了一行字,端详了半天,又将纸揉成一个团扔到了地上,一盏茶的功夫,地上已经堆满了他扔得纸团。
看他的表情,是越写越暴躁,伸笔过来沾墨,自己不小心将笔尖戳到了砚台外面,那个狼毫笔尖瞬间被怼成个孔雀开屏。
“混账!”十三的火气终于被点着了:“没事动我的砚台做什么!”将手中的笔使劲扔到我的脸上,那动作快的我都没反应过来,被一个白玉笔杆正正的摔在了额角,顿时就红了。
十三回过头来才发现伺候磨墨的是我,见我额头红了,脸上、藕荷色缎绣袍子上全是星星点点的墨汁。
心里一阵委屈,我咬住牙,忍住了眼泪,但是眼圈的酸胀却忍不住。
十三愣了一下,忙上前看我的脸,懊悔不迭:“怎么是你伺候着?......东珠儿,你被我打疼了吧?”上来拿着绢子就给我擦脸。
我咬着嘴唇,推开他的手,忍者又羞又怒:“爷,你有什么事就说,自己窝着火算什么?”
十三心疼的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没有躲开,他愧疚的说道:“我心里急,没看到是你。”
杏儿给我打了水,拧了毛巾,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您擦把脸......衣服......换了吧?”
我接了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道:“爷就这个性子,今天扔了我,不一定哪天还扔了谁呢!”
十三坐在榻上,向后仰在椅子背上:“前朝都忙成这个样子,爷还在家里闲着。”
“爷是有劲没处使?”
十三叹了口气,自己安慰自己:“罢了,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既然皇父让我歇着,我就安心的歇着吧。倒也不是坏事,至少今儿这些岔子,跟我没一点儿关系。”
抬眼看见我还在那里擦脸,起身接了毛巾,给我轻轻地擦着脸,柔声道:“东珠儿,我以后不这么暴躁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新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