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谈笑到东大门,他们还有很多撩骚的废话能说,但大伙儿都知道,这就是告别的时候啦,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张英轩跟着智能机器人白先生上了悬浮车,另外两位室友约好下午去找地方玩耍,鹿正康看着聚散别离的街道,伸了个懒腰,叹一口气。
“鹿正康!”有个响亮的男人声音呼唤了他,“康康,过来!”
谁啊?鹿正康扭过头去。
站在路边的堂哥鹿素渠大力挥手,这是个典型的懒散的江浙男儿,面相平实,脸颊略长,眼睛明亮又狡猾,厚嘴唇里塞满老一辈人阴阳怪气的哂笑。他比鹿正康大七岁,彼此不说是亲如手足吧,那也算毫无交情,可以说是基本没什么生活上的交集,就连逢年过节都鲜有联系。
不过鹿正康知道他,这年头的亲戚很少往来,可鹿素渠还能记得每年给长辈祝寿,鹿正康从妈妈孙慧的手机里听到过这人发来新年快乐的问候语。
“哥。你怎么来了?”
“顺便来看看你。我要去养老院看太爷,你去不去?”
“一起一起。”鹿正康咧嘴,他倒是一点也不认生,“哥,你打算怎么去?有车吗?”
“11路公交车带你行不行?有面子吧?”鹿素渠边说边乐,他这种年轻人,有一辆悬浮车的概率可够低的,11路就是两条腿的意思。他们得步行,然后坐公共交通工具去养老院。
鹿正康故作天真,“带我坐11路啊?那你蹲下来点儿,我马上上车。”
堂哥发出狼狈而爽朗的大笑,装作没听到。
他俩原本不熟,但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养老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年轻人的几分默契,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那么迷信宗族血缘关系,就像过去的几千年那样。不过鹿正康相信是自己的魅力让他和鹿素渠交上了朋友,说到底,这家伙也才二十郎当的年纪,还嫩着呢。
兄弟俩到平安养老院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五十四,这儿似乎在举行什么活动,张灯结彩的,进去一看,原来是一群大学生搞志愿活动,给老头老太太表演节目呢。看他们一个个的,明明不想来,偏偏还装作热情,并且因为天真与善良,还会被老人们疲惫衰老的模样所触动,暗暗感到良心不安。哈哈,真可怜。
他们要探望的老头住单间,这是刚从医院回来不久,需要修养。
鹿素渠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太爷,怎么不去看节目?”
老头靠坐床头,戴着一副老花镜看闲书,看到兄弟俩,他放下手里的《阿多尼斯诗集精选——给成年人的一场美学旅行》,侧头给了他们一个冷澹的瞥视。
鹿正康就知道,这种玩摇滚的酷老头是不可能去凑热闹的,那不符合独孤求败的人设好吧。
现在他俩就像是两个误闯山门的江湖晚辈,一身病号服的鹿雪锋就是白衣胜雪的隐退高手,他们不该在养老院尿骚味的修养间见面,而应该在镜子一样澄澈的湖水岸畔,在结霜的荒草地。
两位江湖晚辈抱拳道:老前辈,有礼了。
隐士高人指了指靠背椅:坐。
看得出来,鹿雪锋心情不错,老头看到鹿素渠的时候,一脸扫兴,而目光转向鹿正康时,流露出一个奇特的微笑,似乎有几分疑惑,几分温柔。
鹿素渠嘘寒问暖的,东问问西问问,看得出来是有孝心的好孩子,不过他并不了解这个老头,鹿雪锋反应冷澹。
鹿正康坐在床边,从果盘里挑了一个橘子,慢慢剥去橘皮,又细心地剥离橘络,果皮受损后溅射出来芬芳的汁液,像小喷雾器一样,把橘子味扩散到周围沉闷的大气里。
午后的日头落在床单上,刮出一片苍白的澹金光斑,鹿雪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鹿正康剥好了橘子递给他,老头迟疑了一下,咧开嘴,焦黑的真牙和暗黄的假牙交错,还是和当年一样,像个吃小孩的魔教妖人。
鹿正康没去打扰堂兄的寒暄,不过这家伙已经有点顶不住尬聊的压力了,江湖晚辈面对隐士高手,气机交锋上直接就输了。鹿素渠不时地停顿一下,就是给鹿正康插嘴的机会,但鹿正康一言不发地盯着老头的手掌,枯黄粗粝的皮肤就像沾满黄沙的蟒皮,那些凸起的血管不复年轻时遒劲有力的走向,而今如濒死的蛇一样蜷曲,手背上清晰可见老年斑也同蛇的鳞片一样了。
鹿正康注意到老头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震颤,不动时症状还不算明显。当他开始吃橘子,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鹿素渠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感到难过,突然站起身来,说要去外头逛逛。鹿雪锋也没挽留他,看得出来,老头不怎么喜欢这个重孙。
修养间里安静下来,鹿正康朝老头笑了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把鹿雪锋逗乐了。不过这个冷酷的老头还是没说什么,左右环顾,侧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头有许多零食,他指了指鹿正康,又指了指抽屉,挤出一个腼腆的笑。
鹿正康觉得这种氛围真不错,他喜欢这种无言的默契,真正的亲人不需要说那么多客套话,瞧瞧鹿素渠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