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女被骂了一句,也不作口舌之争,一枚分水刺回护周身,另一枚里灌注全身剑罡,一发涌过去。只见林中列缺迸发,霹雳如霜,轰然砸飞剑丸,去势不减,将那白龙寨的二当家拦腰截断,他徒然倒在地上,痛得大叫,破口骂道:“贱婢子!何不给爷爷一个痛快!却休想某向你求饶!”
分水刺当空一画,便斫下他人头,二当家面上终于油然而笑,叹道:“好法力、好法力!”就此死不瞑目。
卢氏女杀人如乂草,清清冷冷不作回覆,收起分水刺,一身剑罡自然从剑器中流回膻中气海,没有丝毫损耗,因其法力精纯,不染杂气,故而只需以神意稍加熬炼,便可尽复法力。正因如此,正宗传人向来不惧久战,除非被人以秽浊之物染污法力,否则便是斗至海枯石烂,形尽寿终,亦是神完气足。
先前她能一击破去贼首剑丸,也全赖罡气精纯,并未运使甚高妙剑招。说到底,生死斗剑也只有实力相仿才能比出花哨,否则任凭对手再多机变,也仅需一剑斩去,就能杀个干干净净。当年云宗天河悟得太阳剑意,一身法力浑厚如汪洋滔天,无双无俦,对敌时从未用什么漂亮剑招,六界之中谁又能挡?
卢氏女此时方知恩公所赠的手札中为何再三强调,习剑以悟道为本,炼法次之,试招则为末节。世人不得其要,常以招式为本,不耐抟炼法力,更无能领会至道,因此在世俗蹉跎岁月,至死不得上乘法门。
她便这般一路在林中好杀,一条银色剑罡飘然如龙,风云相随,卷动三山五岳,气魄冲霄,真个骇煞贼胆,所向披靡。
寨中厅外三人眺望山林剑气纵横,自西向东,自北而南,往返滚荡,矫矫似天风吹云,熠熠胜九天月华,一时无言。
未过多久,却见匪首颜焕雄仓惶回寨,身上金创三处,连指头都被那卢氏女削去两根,他心中恼恨已极,全数怨气都归咎景天,怪罪他不肯老实交代神功秘籍,却让他们一寨子的弟兄大受损伤。
他急忙喝令众贼收拾家当,竟是连夜就要弃寨逃命去了。长须汉匆匆找到景天,二话不说,将他携上一并逃亡。
胖瘦二贼面面相觑,连忙也跟上当家的。
卢氏女容光似月,妾心似铁,一路追杀白龙寨匪众七天七夜,自黄州而下,向东南逃至福州城外海滨,此时三百盗匪,被她一人杀得只剩十六七人,原本为恶一方的白龙寨就此烟消云散。
长须汉眼看自家打拼多年的基业一朝尽毁,哪禁得住放声大悲。
他在东海之滨将手下弟兄召集,言众人道:“犹记得不过十日之前,我等叱咤山林,何等潇洒!如今我白龙寨名存实亡,各位好汉也莫随我这匹夫陪葬,分了家当便东西奔命去吧。”
众贼掩面而泣,挥泪拜别,四散而去,只是尚未走远,天边一道剑光飞至,却是卢氏女已然赶到。
贼匪欲逃,她也不拦,肃立原地,海风猎猎,吹动她血染的裙裾。
颜焕雄转头四顾,身畔除了被折磨得神智涣散的景天,就只有胖瘦二贼还不曾离他而去,此情此景,他自忖是霸王败退乌江,英雄迟暮的境况,不由得惨然而笑,“我已逃了一千二百里,你还不肯放过我?”
“交出被你捉去的人。”
“交出来,你便不杀我?”
“我会给你个痛快。”
颜焕雄冷笑道,“那天夜里,你的本事尚且低微,何以几日不见就练就一身惊人业艺?想来是这个老残废教了你几手,他既然对你有恩,这七天七夜,你就是为了他才不依不饶,某家可有说错?”
卢氏女眉眼低垂,从容静谧好似处子,这般姿态,已然是有剑仙风采,这七天七夜不休不眠,她非但没有气力衰竭,还因磨炼出顽石一般坚固心意,剑道真罡愈发精纯。
颜焕雄将景天提在手上,又架起飞剑小心护住周身,这七日来,他们几次交手,各自心里有数,只需小心慎重,卢氏女也难将这泥鳅一般滑溜的贼人毙杀。
长须汉冷声道,“你把这老货给你的秘籍交待出来,否则我便斩去他四肢,叫他真个做残废。”
卢氏女见他手上提着的,岂还能看得出是个活人?她的恩公如今浑身青紫,人已瘦骨嶙峋,可皮肉却淤肿起来,浑似条死尸,若非胸膛还在起伏,真个同死人无异。这七天来,每次她要把这贼酋斩于剑下,都是被他用景天作质逼退,而她一走,这奸人就对景天严刑拷打,逼他说出修行秘诀,如不是胖瘦二贼暗自照顾,景天早已被他打死几十回。
“你在他身上打过一下,我就割你一片肉,你若斩了他手足,我就切你五脏六腑,他若死在你手上,我便把你千刀万剐,剁成肉醢,洒入海里喂鱼。”卢氏女说话温声细气,杀机已然充塞天地,迫得东海之滨的潮涛都为之阻遏。
颜焕雄穷途末路,岂会被她吓阻,当即挥动利剑,朝景天的肩膀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