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再三之后才走上前,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里面传出冒蘅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呀?”
李平阳吸了一口气,站直在门外,回应道:“是我,李平阳。可以开一下门吗?”
“这么晚了怎么了呀?”伴随着冒蘅的疑惑,屋内传来一些细细簌簌的声音,大约是冒蘅正在搬什么东西:“稍微等一下哦,平阳,我把这个簸箕摆好就来给你开门。”
里面就这么忙碌了一小会儿,门才被朝里拉开,冒蘅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门外的李平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抱歉,久等了吧。快进来先坐吧。”
李平阳于昏暗中上下端详着对方,冒蘅还是一副极其不起眼的打扮,模样朴素又踏实,她穿着一件蓝色绒布做的衣服,样式也是格外素朴,连干活戴上的襻膊都还没来得及取下:“平阳,你怎么了?”
李平阳走进屋内,在桌边上坐下,她许久沉默后摇摇头:“刚刚宋掌柜的案子已经有了结果了,王多儿说他是凶手,他交代了很多事情,包括如何作案的一些细节。”
冒蘅愣了愣,随即低下头,下意识地倒了一杯水,放在李平阳手边:“啊,是他做的啊……”
李平阳转头看了一眼那杯茶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之前跟我说过,阿蘅,你说王多儿虽然可能参与其中,但是一定不是元凶。那你现在怎么觉得呢?王多儿说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你现在相信都是他做的吗?”
冒蘅背着身不知道在忙碌什么,手里动作很匆忙,只留给李平阳一个沉默的背影。
“既然你不想回答王多儿的事情,那我换一件事情问问吧——你认识范芜吗?”李平阳扭过头,就看见冒蘅果不其然动作一滞,“你应该认识吧?当时连太医署的太医都知道你们是极其要好的朋友,也是志趣相投的同僚。你知道范芜死了吗?”
冒蘅缓缓地直起背脊,很久之后,才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喟叹:“今年六月,她死在深宫之中了……我早早就提醒她,从安史之乱之后我就看透了,那些人是并不把我们当作人的。但是李唐皇室回到长安之后,范芜还是回到了膳食堂。”
“她和我不一样,她没有经历那场暗无天日的逃难,所以难免还会对他们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难免也会因此而遭难。”
冒蘅转过头,望着坐在桌边的李平阳:“你知道了多少了?”
“远比你真正经历的少。”
两人在一片暗色的灯火中对视,良久,冒蘅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知道了许多,为什么又要深夜来此。直接把我和多儿一起抓去不就好了吗?”
“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为什么如此憎恨宋掌柜,你又为什么要杀害魏无命?”李平阳顿了一下,“不过这些我都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做出来了无数恶事。但是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什么会引介胡善行加入计划,而你又为什么要把‘百花杀’这种草药用在菜人的骗局之中。”
听她这样说,冒蘅反而露出轻松一些的神色,她坐下来,晃了晃脑袋,如释重负似的笑了笑:“你果然基本都已经猜到了……”
“这件事情还是因为你的杀人方式实在是太诡谲了。你特地做的老鼠的机关反而成为了突破口。王多儿并不知道你用了老鼠,就是在这一点上他的证词出现了疏漏,最终被确凿证明他最多只是从犯,真正的杀人手段他其实并不知道。”
“你如果没有那么恨他,如果没有那么希望宋掌柜死得痛苦,我们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你的破绽——所以你为什么对宋掌柜抱有那么深的恨意?这一切是不是和美人骨有关系?”
冒蘅沉默良久,走到木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只瓷碗:“经过了这四年的时间美人骨早已所剩无几,其中剩下较多的一部分被重新收缴回了皇宫,而我这里只留下了最后一根小拇指的指节。”
她将汤碗递到李平阳面前,那一截小小的骨头就漂浮在油花之中:“这是我这里最后一碗美人汤,此外再也没有了。如果你想要听关于美人汤的事情,你总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吧?”
李平阳低头看着那碗里奶白的汤汁,不由得轻笑了起来:“所以,你是说我只有喝了这碗汤,才能获得我想要的答案吗?你才愿意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是这样吗?”
“我知道,张峒道已经被逼着喝过了,在长安宫廷之内。他也好你也好,你们既然想要涉足此事,就不可能全身而退。我已经厌倦了再继续看一些干干净净的人高高在上以悲悯的眼光俯视我的种种选择,如果你真的要听,你就要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冒蘅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那一直隐藏在无害的面容下的阴影,终于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仿佛显出了一些形貌。
“如果我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