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郎淳于长气喘吁吁地闯入,满面汗珠,双手挥舞,急切地喊道:
“快!快!陛下和太后娘娘来探望舅舅了!”
王凤闻言一喜,精神竟奇迹般地振作起来,试图翻身下床,但病体虚弱,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栽倒在地。
王莽本想躲入后房回避,见此情景,只得折返,与淳于长一同将王凤抬回床上,手忙脚乱地为他更换衣物。
尚未整理完毕,便听脚步声临近,随侍太监尖声高呼:“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王莽与淳于长连忙放下手中的衣物,整敛衣襟,跪在床边,低头不敢言语。
或许因屋内光线昏暗,成帝并未立即注意到他们,径直走到床前,俯下身子,轻声关切道:
“舅父!朕因琐事繁忙,迟至今日才来看望。
你的病情好些了吗?”
王政君望着消瘦的大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王凤略显激动,嘴唇哆嗦,努力睁大眼睛,颤声道:
“老臣病体沉重,无法行君臣大礼,请皇上恕罪!”
成帝已在床榻边坐下,握住王凤枯瘦如柴的双手,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声音不禁哽咽:
“舅父一向身体硬朗,为何一个多月未见,竟憔悴至此!”
王凤任由他握着手,幽幽叹了口气:“陛下,花无百日红,人总有一终。
千百年来,循环往复,再平常不过。
老臣如今已是风中之烛,瓦上之霜,不久于人世了!
陛下应以国事为重,不必为老臣费心。”
“舅父切勿过于消沉。大汉江山这十多年来长盛不衰,全倚仗舅父之功。
舅父为国操劳,却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以致现在憔悴如此。
朕……心里实在难受……”成帝脸上露出凄然之色。
王凤老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四下流淌,打湿了锦被,呜咽着话语含糊不清。
“陛下,老臣性情率直,自从担当国家大任后,多次触怒陛下,惹得陛下生气劳心,实乃死罪。”
随后喘了口气,情绪平稳许多,话语也更加流畅,
“可惜,臣才学浅薄,能力欠佳,虽然日夜忙碌,终究未能实现夙愿,让陛下失望了!”
说到伤感处,又开始哽咽起来。
成帝赶忙握紧他的手,柔声宽慰:
“舅父千万不要自责,是朕少不更事,不能协助舅父多做事情,反而时常拖后腿,想来倒真是惭愧。”
顿了一顿,有些急切却又吞吞吐吐地说,“舅父……朕……按理说这话不当说出,但为大汉江山设计……”
王凤知道成帝想说什么,开口道:
“陛下见外了。
老臣已经看得很开,无须避讳。
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是为臣的本色,没有什么不好说。”
“舅父不见怪就好,朕是想问一下,倘若舅父真的不测,大司马之职,该由谁来接替最好?”
王凤终于松了一口气,就怕成帝不问这事!
这一个月来,心中总放不下的,也正是这件事。
现在足以说明,皇上对自己还没有疏离,对王家,也没有放弃。
那么,王家的威势,毫无悬念地可以顺接下去,自己也算死得其所了。
王凤凝神思索片刻,徐徐说:“陛下,那就恕老臣信口开河了。
俗话说,娘舅亲,娘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说到底,还是自家人放心哪!再者说,家国一体,道理相通。
故此,老臣以为,还是任用亲信最好不过。
陛下的从舅王音,原先担任长乐卫尉,恪尽职守,为陛下的安危可谓日夜操劳。
后来因为铲除佞臣王章立功,升任御史大夫,更是兢兢业业,成为朝臣的表率。
倘若能让他接替大司马之职,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汉江山强盛有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