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敲开。
很快,一个小小黑漆匣子送进了内院。
秋兰接了:“谁送的?”
“说是崔将军送的。”二门上的丫鬟说。
秋兰眉头微微蹙起。
她先打开看了眼。
一盏花灯。
不太起眼的兔子花灯。明角材质,与市面上卖的并无差别。
秋兰还是拿着它进了内院。
骆宁刚刚晚膳后庭院散步回来,坐在靠窗的书案前,她点了灯,预备写信时,秋兰来了。
瞧见了花灯,骆宁猛然站起身,衣袖拖到了砚台,墨迹把纸与衣裳都染黑了。
秋兰惊呼:“当心……”
“哪里来的?”骆宁问。
“崔将军叫人送的。”
“人呢?”
“在外院吧,还是走了。没说……”
骆宁拎着花灯,疾步往外奔。她素色衣袖拖了一袖子的墨,把她身上那条白绫裙子染出墨痕。
秋兰急忙跟着她。
骆宁匆匆到了外院,问门房上的小厮:“方才送东西的人呢?”
“已经走了。是崔将军的人。”小厮低垂视线,恭敬回道。
“已经入了夜,他往哪里去了?”骆宁问。
小厮:“小人留了他,他说在驿站落脚。”
“哪个方向的驿站?”
小厮指了东南向。
骆宁便这样跑出去。
秋兰被她吓了一跳,吩咐小厮:“快吩咐护院跟着。”
又喊骆宁,“夫人,夫人天都黑了,您慢些!”
骆宁拼了命往前跑。
她住的宅子是闹中取静。走出门楼不远处,再拐过一条院墙围出来的通道,就是附近一条街市。
这条街市,与她宅子中间有间隔,平时吵不到她。
天黑了,身后有秋兰等人的脚步声,骆宁不怕。
但她转到了街市口,停住了脚步。
街上大部分的铺子都下了板,行人匆匆而过,零星灯光映衬下,她倏然孤寂。
她看着手里花灯,再看自己沾着墨痕与尘土的衣裙,她低头苦笑了下。
秋兰气喘吁吁站在她身后:“夫人,您慢些。”
骆宁轻轻叹口气。
她待要转身,与秋兰、家丁们一起回去时,有人声音很轻问:“怎么弄得一身脏?”
骆宁猛然转头。
声音从街口的树下发出来的。
玄色衣裳的人,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隐没在黑夜里。
骆宁的眼泪蓄满了眼眶。
她往前走了一步、两步,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坠落。
她落入了一个结实怀抱。
秋兰怔愣之后,挥挥手,示意家丁们都退后。
骆宁仿佛做了一场梦。
三更鼓响起时,她才隐约回到了现实里。
身边男人睡着了。
夫妻重逢,骆宁哭得太厉害,折回内院时一番闹腾,她牢牢贴在他怀里,手不肯松开他。
还是他抱着骆宁去洗澡。
他车马劳顿,又与骆宁说了片刻的话,进入梦乡;骆宁也累,脑子里却始终沸腾着什么,叫她难以入深眠。
幔帐内的床头柜子上有盏明角灯,盖上了灯罩,只余下小小光亮。
一缕光,也足以照亮黑夜。
骆宁轻轻摸萧怀沣的脸。
抚摸第二下时,他便睁开了眼。
漆黑眸子看着她,他微微转过脸,吻了吻她的唇。
骆宁趴伏在他胸口:“我吵醒了你?”
“很累,又睡不着。”萧怀沣道。
他三日都在马上,只在进城后寻了个客栈,洗去满身尘埃,换了件干净衣裳。
怕熏了她。
在客栈洗澡的时候,他打了个盹,约莫半个时辰。这三日,也就只睡了那么半个时辰。
骆宁的床上,有他熟悉的气味:她惯用的熏香,以及她的体温,他渴望已久。
抱着她,两年多的心寻了个安稳之所,他以为自己很快就睡死过去;实则也是朦朦胧胧的,神魂难以深眠。
骆宁也吻了吻他的脸。
“……怀沣,你从哪里来的?”她问。
萧怀沣便道:“收了南诏国。”
骆宁骇然:“还没有听说。”
“擒拿了王庭的王,以及权臣萧氏。他们斗得厉害,已经被一网打尽。
我们是偷袭,不到二百人,伪装海商队,直接混进了他们王庭。”萧怀沣说。
骆宁:“……”
“估计等市井听到消息,得一两日之后。边军会接收战俘,另有些刺头可能不服气。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他们会处理的。”萧怀沣道,“这趟算我继位后第一次亲征。”
骆宁笑起来。
“亲征不是应该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吗?”她问。
萧怀沣:“赢了就行。这声势,可以慢慢造。谁知道当时战况如何?便说尸山血海,百姓与朝臣也是相信的。”
骆宁又笑起来。
她把头埋在他颈项间,紧紧贴着他:“恭喜你,怀沣。”
“阿宁,回家吗?”他的手搭在她后背,抚摸着她凉滑肌肤与青丝,低声问她。
骆宁:“好。”
又翻旧账,“你为何不来寻我?若我不出去找你,你是否还要先走?”
萧怀沣勾起她的下颌:“怕你没住够,不情愿。”
所以,送一盏花灯。
等她走出来。
等她靠近。
他答应过她,绝不逼迫。只要她高兴。
她仓惶追出去,已经向他表明,他的思念皆有承载之所。
“现在还怕吗?”骆宁问。
萧怀沣吻住了她的唇。
又折腾一回。
骆宁这次真累了,简单擦洗后依偎着他睡熟。
她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萧怀沣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的呼吸与心跳,这次的梦就沉了。他中途隐约醒了一次,瞧着她熟睡,便又睡着了。
待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骆宁先起来,洗漱更衣;又拿了一套他的衣裳过来,对他说:“这是我离京时候,特意放在箱笼底下的两套你的衣裳。”
怕很想他。
怕思念太过于蚀骨,无法寄托,悄悄带了两套他的衣裳鞋袜过来。
而后,他给她寄了很多家书。
那些书信,把她的思念全部托住了。
萧怀沣看着这些衣裳,表情变得无比柔和:“还没有旧。”
“好好收起来的,当然没旧。”骆宁说。
她帮衬他更衣。
丫鬟把洗漱的水端在门口,骆宁亲自接进了里卧。
待他洗漱完,她又为他束发。
动作显得生疏,不过倒也没忘记,稍微花了点时间,替他梳了一个很规整的发髻。
待她忙好,萧怀沣没起身,而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骆宁懂他的意思,任由他握着,顺势坐到了他腿上。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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