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成宫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商务车内,一男一女并排而坐。
“我也是来到了这里,才知道所谓‘天上人’是怎么一回事。”裴灵雁看着邵勋的侧脸,说道:“但你原来的世界,应该不是这一个吧?”
“不是。”半晌之后,邵勋吐出了两个字。
“昊天上帝真是大能。”裴灵雁感慨道。
“是啊。”邵勋亦感慨道:“不过,或许它也是顺势而为,并非无所不能。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历史上有很多岔路,稍稍一拐弯,就是另一种走向、另一种可能了。”
裴灵雁点了点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半晌之后,她突然笑了,问道:“听说长秋要和你结婚,你还隐隐不乐意?”
邵勋并不奇怪裴柔这么问。事实上这些女人都是人精,裴灵雁能看得出来,羊献容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后者已经控制住他了,故能隐忍罢了。
“自古以来,世人便追求朝饮坠露,夕餐落英,为的不就是超脱于自由?”邵勋说道:“我不想当笼中鸟。”
裴灵雁看了他一眼,笑道:“无所不能的邵太白也有今天?”
邵勋自失一笑,道:“若不是一开始就被盯上了,我未必不能闯出一片天?”
“怎么闯。”裴灵雁好奇道:“碧桂园五星上将?”
邵勋无言以对。
豪言壮语容易,实现起来却很难。失了时势,任你如何英雄了得,成就也要大打折扣。
如果不是晋末时八王之乱兼且匈奴五部崛起,他多半被压得死死的,没有半分机会。人家刘寄奴好歹还是寒门呢,算是有家世的,就这也被压制到三十八岁才得到真正的机会,你有什么?
“如果我要和你结婚,你愿意吗?”裴灵雁又问道。
“愿意。”邵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回答道。
裴灵雁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她又追问道:“为何?”
“因为你懂我。”邵勋回道。
“重活一世,你这方面的本事是一点没落下。”裴灵雁笑了笑,说道:“我警告过长秋了,她不敢再拘禁你了。”
“她会听话?”邵勋怀疑道。
“会的。”裴灵雁没有多说,只随意点了点头。
邵勋没再多说。
私下里藏着他,没被发现就算了,可这会已经被人知道了,显然就不成了。
“你还知道——”邵勋说到一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很多,你想如何?”裴灵雁的话里终于带了点情绪,只见她轻轻抚摸着邵勋的脸,轻声道:“想让我把她们一一找来?有点贪心哦。”
邵勋再次无言以对。
他发现花奴与他说话的语气也有点不一样了,不自觉地带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但他就是贱皮子,别的女人这么居高临下与他说话,他会不太高兴,但花奴不一样,这可能与早期两人的经历有关。
“我今年二十七,你二十四,只比你大三岁。”裴灵雁又道:“你不想娶我么?我可以自己做主,没人能干涉我的婚嫁。”
“当然愿意。”邵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截了当地答道。
裴灵雁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多说,只看着外面,悠悠道:“长秋很生气。你们今晚——有没有做保护措施?”
“没有,她不愿意。”邵勋有些尴尬。
裴灵雁的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
聪明如她,依然有失算的地方。
大度如她,终究有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道:“回来多久了?”
“一个多月吧。”
“史书都看了?”
“看了。”
“嗯。”裴灵雁点了点头,道:“世间无不灭之王朝,看开点就好。大梁有中兴再造之事,已然足够幸运。再者——”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何况我们的子孙享用的富贵远远不止五世,你也不用太过介怀。”
邵勋摇了摇头,道:“我不在意。我在意的——”
他顿了顿,拉住了裴灵雁的手,情真意切道:“始终只有你。”
饶是久经商场,裴灵雁的脸还是不自觉地红了。
她用空着的左手理了理鬓发,嗔道:“还是那么油嘴滑油,真想骗我两世?”
邵勋有些“着急”,提高了声音道:“你怎么不信我?”
裴灵雁把脸转向另一边,道:“你刚从羊献容床上爬起来,让我怎么信?”
邵勋无语。
与此同时,他发现花奴的语气、性格已然有所变化,和前世不太一样了。
若在以往,她多半用嗔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包容他的一切。可现在么,如果邵勋没看错的话,这是在等着他来哄?
他清了清嗓子,道:“先前不知道你回来了,现在知道了,复有何求?我这就去与长秋说清楚。”
裴灵雁的耳朵竖了起来,轻声问道:“说什么?”
“说我要娶你。”邵勋说道。
裴灵雁心中高兴,嘴上却说道:“彩礼八亿,你给得起么?”
“慢慢挣就是了。”邵勋浑不在意地说道,话里话外好似他当年拉队伍打匈奴一样。
“你连工作都没有。”裴灵雁轻笑道。
“简单。”邵勋一直观察着女人的表情,见状松了口气,亦笑道:“我这么能打,去当个保安总不是问题吧?”
“保安工资不高。”裴灵雁眼波流转,说道:“不过天山资本在广陵、建邺都有物业,待遇还不错,你若愿意去的话,可以当个保安经理。慢慢——赚钱攒彩礼吧。”
“好!”邵勋一口应了下来,然后轻车熟路地揽住了女人的腰。
裴灵雁朝他怀里靠了靠,又道:“你前世的那些老相好们,真不惦记了?”
“不惦记了。”邵勋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前尘往事,何必再带到今世呢?她们有了自己的生活,能过得好,就足够了。”
“真的?”
“真的。”
“我在乌海遇到了一个招商局的工作人员,姓王。他们家就是俗称的‘县城婆罗门’,在当地很有势力。不,或许不仅仅是县城吧,在整个市里都颇有人脉。小姑娘不简单啊,见到我时聊了两个钟头,似乎看出了什么。这样的人,你不想见一见?”
邵勋心中一跳,明白了什么。不过他不动声色,只慢慢凑近裴灵雁,轻声说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想娶的只有你啊。”
话说完时,已轻轻吻上了女人。
商务车外面十步远的地方,司机已经抽了半包烟,皮鞋旁满是烟头。
虽然看不见车里发生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但他完全可以想象,裴总大概是被那个小白脸迷上了。
说实话,有点不体面。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和另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可真够无聊的。消息传出去后,公司里那些青年才俊们定然扼腕叹息。
这个阶级固化的世道,谁不想吃软饭呢?毕竟这是一步登天的美事啊。
正遐想间,却见车门打开了。司机没有扭头望去,只用眼角余光稍稍瞄了下,昏暗的灯光下,那个男人还算规矩,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后便往广成宫正殿走去。
裴总则不着痕迹地理了理秀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机总觉得裴总的脸有些红。
“身份证收好了吗?”清冷的声音传来。
司机神色一凛,立刻回道:“已经收好了。”
远处再无声音。
司机又悄悄看向已消失在台阶远处的邵勋,心中大为羡慕。明天裴总身边的刘助理就要拿着身份证去民政局办理结婚证了,真不知道那男人是好运还是歹运,稀里糊涂之下就结婚了,特娘的还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司机又意识到以后怕是要巴结下那厮了。说不定,人家哪天就走马上任,空降到公司的某个部门,堂而皇之发号施令。
作为天山资本的第一批老员工,这点敏感性还是得有的。
(简单说下新书的事情吧。买了几十本书,还在看。最近实在有些懈怠,可能之前太累了。这个月基本还是研究史料,十一月准备存稿,新书可能在月底或12月1日发。)